天蒙蒙亮，包拯照例穿好官府拿上笏板收拾妥当，然后骑着马朝宫中去了。
唐以宣政为前殿，谓之正衙，即古之内朝也。正衙则日见，群臣百官皆在，谓之常参，其后此礼渐废。宋因其制，皇帝日御垂拱殿，文武官日赴文德殿（前殿）正衙曰常参，宰相一人押班。
常参又叫早朝，就像电视剧内演的那样，百官朝拜，而后御前议事。不过大宋的正衙不在宣政殿，而在文德殿。这种御前讨论政事的主角也不是宰辅。只不过这时的常朝仪式繁琐，所以极为耗费时间。基本上一场常朝下来，讨论不了多少政事。
交趾的侵袭，依旧是今日常朝的主题。赵祯坐在龙椅上，面色有些黯淡。
当朝宰辅贾朝昌举着笏板，面有不屑。
“官家，那交趾反复无常，乃小人之国！臣以为可以令使者斥责。”
韩琦为副相，自是不甘落后，举着笏板高声道：“交趾无耻，可交趾多毒瘴，臣以为若是提兵攻打，我方必定靡费甚巨，所以臣赞同贾相之言。不过交趾狼子野心，官家当令广西路警备，以防万一。”
赵祯微微点头，“此乃二位贤相老成之言，那就这么办吧。”
很快常朝结束。
赵祯起身准备离去，只是眉头紧锁，心里有些不痛快。忍不住想起之前那山村少年的一番话，随后又摇了摇头。
想起那少年，赵祯忍不住看了看还在等候自己离去的百官。包拯有些纠结的脸色，格外引人注目。
“包卿留下，稍后与朕延和殿对话。”
“是。”包拯一愣，随后躬身行礼。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延和殿内的气温也在逐渐升高。不过因为赵祯还怕靡费，所以此时殿内并未放置冰块降温。
付长林守在赵祯身边，等到赵祯入了延和殿，这才命人前去取用冰块。稍后，冰块被送至延和殿，气温开始慢慢降了下来。
赵祯用帕子擦去额头的汗珠，感受突入其来的冰凉气息，顿觉浑身舒爽。
包拯立于下方，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包卿，可是有什么难事？”赵祯轻笑道。
“官家，臣......臣确有一事难以断定。”包拯躬身，“前日，那山村少年到户部衙门寻某，待下衙后臣便带他回家，说是有一物要献给官家。臣怕有意外，便随那少年又去了一趟胡家村。”
“哦？”赵祯双目微微一亮，有些高兴。“可有所获？”
包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确有所获，可......”
“尽管说来！”
“是。那小子让臣看了一个池子，说是叫什么沼气池。那池子可以产生一种叫......叫‘沼气’的东西，而且通过竹管引导，可......可以代替蜡烛！”
“什么？竟然如此？”赵祯一脸震惊的站起身来，望着包拯的目光里充满了兴奋之意。
“官家，此事千真万确，乃是臣亲眼目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沼气，臣觉得不实用！”
“不实用？”赵祯稍稍沉思片刻，又开口道。“可是靡费过多？”
“非也！据臣所知，那沼气池建起来虽然价格不菲，但也可以接受。不似蜡烛，可以长期使用，而且耗费不过一些粪便秽物，算下来比油灯还要便宜许多。但是，据那小子所言，这沼气池不安全，遇上明火，容易爆炸。”
“爆炸？”赵祯一愣，接着道：“可像那烟花一般？”
“是！”包拯点点头。“一旦爆炸，屎尿齐飞。而且除此，之外，那沼气燃烧之后，气味难闻！”
“如此.....如此......”赵祯有些头疼。
可以替代蜡烛、灯油的东西，而且还能长期使用！这是什么？重宝！
可这东西好是好，偏偏不安全。至于有异味，那都不是事。除了富贵人家，普通人是不会介意这点异味的。毕竟为了读书，头悬梁锥刺股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区区异味根本就不叫事。
但若是为了一点光亮，搞得整个汴梁到处都是屎尿，那大宋这张脸可就没了。连带着他赵祯以后在史书上搞不好也要留下个“屎尿君王”的“美名”。
可这等重宝若是放弃，赵祯心有不甘。
“可有......可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包拯摇了摇头，“臣不知。”
沉默片刻，赵祯对着旁边侍候的付长林道。“去，请几位宰辅和大臣前来议事。”
没多久，延和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贾朝昌当先一步跨入殿内，其后是韩琦、文彦博、欧阳修等一干人。
“见过官家！”贾朝昌等人一脸阴狠的盯着木然的包拯，一边朝着赵祯行礼。
在这些人的眼中，老包现在的所作所为被称为“留身独对”。这通常是只有宰辅才能有的权利。你一个小小的户部判官，居然敢行驶宰辅的权利，这是什么？犯忌讳的事！虽说是皇帝主动要求，可也免不了收到这帮大佬的猜忌。
赵祯望了望这些大臣，心里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不过此刻的赵祯也没心思去想这些事，直接开口道：“包卿，方才你所言那东西，和贾相他们再说一遍吧。”
包拯依言将沼气池的事再次复述了一遍。
一帮大臣此时也不上对包拯怒目而视，贾昌朝拉着包拯的衣袖狠声急道：“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某亲眼所见！”
“好！”贾昌朝猛的一拍大腿，朝赵祯行礼道：“官家！此乃天大的好事！至于那些缺陷，区区小事不值得官家为此挂心！我大宋地广物博，能人异士不计其数，能工巧匠更是当世之最！臣请召集天下能工巧匠，若能攻克此处艰难，我大宋以后再无黑夜！”
老贾这话有些吹牛皮的嫌疑，而且还是很拙劣的那种。不过赵祯听着高兴，韩琦、富弼一帮人也只能跟在老贾身后高呼“官家英明”。
赵祯被这些臣子一吹捧，也有些发飘。当即大手一挥，数十信使稍后便架马出了朱雀门往四边飞奔而去。
延和殿内此时君臣一片其乐融融。
富弼站在一旁也是笑容满面，只是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头，朝着赵祯行礼，开口道：“官家，虽说是偶然。可，献宝之人是不是得给些赏赐？”
赵祯正乐呵着，被富弼这一提醒，顿时一拍脑门，有些尴尬道：“朕倒是高兴过头，险些忘了这事。嗯，这赐官就免了，有些过了。不如赏些钱财吧，众卿以为如何？”
韩琦上前一步，笑道：“官家英明！那少年未读过书，若是做官怕是力有未逮，赏赐些钱财想来再适合不过。”
赵祯笑着点了点头，“嗯，那韩卿觉得赏赐多少合适。”
不等韩琦说话，贾昌朝高声道：“陛下赏罚分明，老臣佩服。臣觉得光赏赐财物有些单薄，而且三司目前有些那个......拮据，臣想不如少给些钱财，再给块地吧。”
闻言，时任三司使的富弼松了口气，忙行礼道：“贾相老成之言。臣觉得赏钱百贯吧，臣记得胡家村附近有座山头，臣外出曾路过那处，风光也算秀丽。只是山下良田不多，都已经登记造册，但仍有大块空地。臣觉得不如就把块空地赏给那少年吧，想来有了官家赐下的百贯大钱，在那空地植些果树，想来也能温饱度日。”
赵祯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座小山一并赐下吧。”
“陛下英明！”
使了些钱财送走了前来登记造册划分土地的小吏，胡彻看着手上的地契和那几麻袋铜钱，肠子差点没悔青了。
哥想要什么？钱啊！哥现在缺的是什么？还是钱啊！你给哥地有毛用啊！
这山头底下总共就百亩地不到，其中十来亩地早已经被自己等人买下。还有附送的那座小山包？有个卵用？那点大地方能干啥？总不能靠着这十来个人跑去开凿梯田吧？这跟鸡肋有什么区别？
想想当初要不是怕黑吃黑，惹上麻烦。自己带着这十来个兄弟，跑去找个有钱的，凭着这沼气池的技术，保准能换上许多钱财。那像现在，这山庄怕是遥遥无期了。
“罢了！没钱有没钱的法子！王洛！雄爷！”
杨雄刚把一袋子铜钱背回了屋里，此时有些兴奋，听到胡彻召唤一溜烟跑了过来。
“干啥？”
胡彻咬了咬牙道：“走，把那钱背上一起进城！”
杨雄瞪大了眼睛，看着将要西落的日头。“现在？”
“对！就是现在！甭废话！赶紧走！王洛，你特么死哪去了！赶紧的！”
一行三人就这么推着装满铜钱的麻袋朝汴京里赶了去。
到了城门，有看门的守卫检查，见了这么多钱，神色变得有些贪婪。不过好在有宫里赏赐的文书，这帮**才没敢乱来。
进了外城，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胡彻从麻袋里取了二十贯铜钱用黑布包好然后交给王洛。
“去，寻个有名的道观，请个道士回村看风水。就说感念当今陛下恩德，我等要寻个风水宝地为陛下建生祠。晚间自行回去，不比来寻我。”
王洛颠了颠手中的包裹，轻轻点头，便独自离开了。
“雄爷，推着车，咱们继续往里走！”
杨雄没好气的瞪了两手空空的胡彻一眼，“那你干啥？”
“某去问路！”胡彻理直气壮。
“呸！你推着，某也能问！”杨雄有些恼火。
不过胡彻没去理他，就当听不见，自顾自的背着双手径自朝前继续走去。
杨雄大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