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深夜,赵祯坐在案桌后,面带喜色。
贾昌朝、富弼、韩琦等一帮大佬正在热火朝天的互相馈赠口水。张方平作为计相,却面带不屑和包拯站在一起,远离那个唾沫四溅的战场。
“不妥!大大的不妥!历朝历代,如何有军队被人雇佣的前例?这是颠覆!是图谋不轨!老夫决计不会让这种事出现!绝不可能!”贾昌朝此刻大着脖子,脑门上青筋暴起,却是少有的失态。
韩琦不甘下风,梗着脖子与贾昌朝对喷。
“贾相说的这是什么话?可有祖宗规定军队不得被雇佣?况且那是什么军队?那是厢军!那些人能上战场?能和辽人厮杀?大宋当前多少冗兵,别人不知道你作为首相也不知道吗?这些人没法妥善处理,只能朝廷来养着!可每年需要靡费多少钱粮?这些窟窿谁来补?谁来?”
曾公亮和欧阳修两个老家伙纷纷扯住一人,防止两人矛盾激化。充当着老好人的角色,在两边劝慰。富弼则是站在一旁,眼神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厢军是大宋独有的“特色”兵种,里面的士兵大多是些家里受了灾、或是招降而来的精装,为的就是防止他们生事。
厢军一般没有什么训练或者作战任务,而且也不习武技。虽说分为步卒和马卒两个兵种,但地位同禁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干的也都是些修桥铺路、打造兵器、运粮垦荒的活计。跟民夫没多大区别。可以说,能干的不能干的,厢军都有涉猎。说是军,其实就是劳役。
按照之前的推测,一都厢军不过百人。若传言是真的,那胡彻真是皇子,这一百人排了出去,宰辅们反而会觉得规制小了,厢军也没那资格侍奉皇子,得换禁军。可现在韩琦却想着将这种厢军的雇佣制度变成常态,那贾昌朝可就忍不了了。
“雇佣厢军?亏你韩琦是一国宰辅,这种事情你居然也能想的出来?你可想过,若是那些厢军被人收买,被人撺掇之后,我等该怎么办?到时候一旦出事,你韩琦便是我大宋千古罪人!罪不可赦!”贾昌朝的嗓子有些嘶哑,看着韩琦的目光让人畏惧。那眼神恨不得将韩琦扒皮抽筋。
不过韩琦却丝毫不惧,怒声回怼道:“厢军?那是什么军?那些军可能挡得住辽人的铁蹄?太祖年间,厢军才多少人?现在厢军有多少人?翻了近番!百二十万!百二十万!不是十二万!其中过半都是厢军!如此多的军队,大宋每年要靡费多少钱粮?多少钱粮?”
“不可能!老夫不可能同意!”贾昌朝拍了拍袖子,脸色平静。
“你!”韩琦大怒,卷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暴揍贾昌朝,却被曾公亮一把抱住,然后欧阳修冲了上来死死拉住韩琦的衣襟。
赵祯面色铁青,只是咬着牙也没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一帮大宋的宰辅宛若泼皮一般争吵不休。
韩琦怒气勃发,想要说话。赵祯摆了摆手,眼神却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张方平。
张方平心里叫苦,还是上前一步。
“臣觉得,军队是一国支柱,不可轻易动摇。但军队日益增多,陛下,三司,三司实在是快撑不住了啊!臣以为,当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最好能同时保证军队不失,还能减轻朝廷负担。”
赵祯大怒。
这是朕的计相能说出来的话?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若是真有这法子,韩琦和贾昌朝能差点打起来?
到了此时,赵祯心里也后悔了。干嘛非要答应那小子雇佣厢兵帮他干活?
原本城中的流言事件,就让赵祯焦头烂额。可偏偏没法说出口!堂堂一国之君,坐拥天下,连个儿子都整不出来,这叫什么事?
现在好了,这事刚刚平息一点,厢军被雇佣让韩琦看到了好处,这又闹了起来。
厢军被雇佣是不是好事?是啊!赵祯觉得也是好事!整个大宋几十万的厢兵,从来都当民夫使,还特么有编制、终生制!一旦入了籍,那就得养一辈子。历朝历代哪有这等好事?
关键他们干的那些事,不赚钱不说还亏本。整就一赔钱货,自己倒贴不说,还得费尽心思去安抚,何苦来哉?
能放出去多好?就跟派去胡彻那的湘军一样。给别人干活,干活期间粮食都是别人提供,还给工钱,厢兵们也满意,赵祯也满意。平白省了一笔,多好?
可贾昌朝所说的又不无道理。若是真有心怀不轨的人收买人心,最后闹出事来,很可能会动摇国本。而且,大宋周围环伺的辽国和西夏绝不会放弃这个狠狠咬一口大宋的好机会。
该怎么办?赵祯越发头痛,忍不住狠狠瞪了张方平一眼,气咻咻的回了寝宫。留下一帮宰辅依旧在原地顶牛,最后被付长林赶出了宫外。
“明日老夫定要弹劾你!哼!”贾昌朝冷哼一声,骑上马走了。
韩琦立在原地暴跳如雷,忽然看到包拯上马,心里顿时一喜。忙冲上去拉住包拯那匹马的缰绳,喜道:“希仁!某知道你知道那小....咳。胡彻住的地方对不对?带某去,某请你喝酒!如何?”
包拯面色古怪看了韩琦一眼,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韩琦等的快有些不耐烦了,这才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并驾齐驱带上几个护卫,连夜来到胡彻家门口敲门。
“有人吗?有人吗?开门!快开门!”
侍卫叫门的动作颇为粗鲁,不过片刻屋内便有灯亮起,紧接着便有糙汉破口大骂的声音传来,用词之粗鄙,连韩琦都有些听不下去。
“叫叫叫!叫魂啊!大半夜不睡觉,特么的娘死了?玛格蛋!”
肥鼠睡觉的地方离大门最近,只能苦逼的起床开门。嘴子兀自唾骂不休,看上去怒火冲天。
一开门,看到几个带着刀的家伙凶神恶煞的立在门口,下意识就高呼:“兄弟们,有官兵!抄家伙!”
说完心里顿时一阵后悔,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正想改口,就见一帮子兄弟拖着桌椅板凳,擒着菜刀棍棒一窝蜂跑了出来。
王洛跑的匆忙,只记得拿上棍棒却连裤子都没系好,就这么光着脚的噔噔噔的跑了出来。没想到过门槛的时候被褪至腿弯的裤子拌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又是引来一片嘲笑。
两伙人剑拔弩张,杨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紧了紧手里菜刀。喝到:“你等是谁?为何大半夜叫门?”
韩琦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急道:“老夫韩琦!当朝宰辅!深夜前来寻你家郎君,有要事相询。快去禀告!”
这帮人虽然算不上训练有素,但反应这般快的连军队里都少见,韩琦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看着这些“精锐”,韩琦又不自觉的想歪了,这才耐着性子。顺手还扯过站在身后的包拯,“包拯包希仁,你们应该见过。这下应该信了吧?快去!快去!急得很!”
杨雄看看一脸急色的韩琦,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包拯,这才点点头。“兄弟们,无事!回去睡觉了,某去叫郎君。”
“不用了哈.......欠。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
胡彻打着哈欠从屋里慢慢踱了出来,一见包拯愣了愣,忙拱了拱手。“包公,这是?”
“王洛!王洛!起床烧水!肥鼠,去弄点吃的来!要快!”
然后屋里传来几声哀嚎,韩琦听着耳畔传来的骂娘声,面皮有些抽搐。
不过胡彻没有搭理,笑着把两人引进了屋子里。
韩琦还没坐下,便拉住胡彻的袖子,急道:“小郎君,与某说说。你是如何想到雇佣那厢军的法子?”
“雇佣厢军?就为了这事?”胡彻一愣,然后抱着脑袋一脸痛苦之色。“就为了这事,您二位大半夜的来叫门?天!真是够了!”
韩琦性子急,老包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先前殿前,因为职位关系,轮不到老包多说些什么。不过此刻却是没了顾忌,忍不住就拍了桌子。“哪来那么多废话,这是国事!速速答来,某要拖沓。”
流言是流言,老包却是不信这个。说话自然毫无顾忌,不过却把韩琦吓出一身冷汗。
胡彻苦恼的挠了挠头,然后坐下来,苦着脸道:“那厢军是军队吗?空有军队的编制,干的都是些民夫走卒农人工匠的活。平日又不出操又不训练,放那放着不是浪费么?正巧某这里建山庄缺人手,换别人来某不放心,这不正好官家抬爱,某就顺带提了一嘴。吃饭某包了,还给工钱。这不很好嘛?”
“是啊!是很好!可要是有人心怀不轨,收买人心,教唆这些厢军作乱怎么办?”
“啥?收买人心?作乱?这话从何说起?”
胡彻有些懵逼。
“某出钱出粮,只想让他们帮某干活。某为什么要收买人心?犯上作乱有什么好处?大宋那么多军队,凭这一百个厢兵,某能干啥事?怕是还没出村口就被镇压了,到时候断头台上一刀,还能比某现在的日子过得舒坦?”
“某脑子有包才干那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