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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念放下电话后几分钟,班主任再一次打开了门,十分生气的说:“都上课这么久了,有事下课说。”
刘真松开扶住小念的手一路快步来到门前对班主任小声说:“杨老师,小念家里出了很大的事,这会儿心里很难接受。我怕她会出事,想陪她出去走走,请老师批准。”
杨老师越过刘真又看了眼此时已经快哭晕过去的小念点了点头说:“那下午回来上课。”
“知道了,谢谢杨老师。”
刘真走回来温柔的抚摸了下小念的后背:“我跟老班请好假了,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小念握住刘真的手,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的说:“真真,谢谢你,你还是回去上课吧,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刘真温婉的笑了笑:“让我陪着你吧,这样回去我也听不进去的。”微顿,刘真问:“想去呢儿?”
“我想去趟医院。”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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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论是小念还是刘真,大概都知道季宁此刻不一定还在医院,但她们还是去了。
之于小念,尽管知道这是个事实,但她还是想亲自去确认一下。
之于刘真,从刚刚的对话里她大概已经猜出了结果,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她真的好害怕小念会出事。
8:20am s大附属医院住院部6层
小念一眼看到了倚靠在季宁病房附近墙壁上的李文。她缓缓走了过去,路过他时微微颔首,随后站在了那已经敞开了的病房门前。
凌晨才离开的房间已经完全没有了痕迹,床单已经被换过,床头一侧的心电监护设备也已经没有了。明媚的阳光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寸角落,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一阵清幽的夏风穿过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就像是在擦掉她未干涸的泪水。
刘真在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小念嘴角扯出一个苦涩怀念的微笑:“就连离开的时间都那么特别,他……大概真的不属于这里吧……”
这一句话让刘真的眼泪一下落了下来,她深呼出一口气说:“嗯,他一定去到了最适合他的地方,所以,你要让他放心。”
小念嗯了一声,就抱住刘真放声痛哭了起来。
房间外面的李文拦住了闻声前来查看的护士做了礼貌的解释,护士小姐姐点点头就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真扶着小念走了出来。李文上前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小念抬起头轻声问:“是不是他有什么话让你告诉我。”
“嗯。”李文点点头:“他有些东西留给你,现在在我家,方便的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小念犹豫了一下:“方便的时候还是我自己去拿吧……”
“东西不少,你自己拿会不方便。这样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一下吧。”
小念又犹豫了一下:“方便的话,你的号码告诉我一下吧,我打给你。”
小念刚拿出手机就掉在了地上,她蹲在地上捡了好几次,好像这么都拿不出手机,这时,刘真拣起了手机,摸了摸她的后背:“我帮你记。”
李文一边说着自己号码一边匆忙的拿出手机,在记了小念的号码后,又礼貌的问了刘真的。
“那确定好时间的时候把地址发给我就可以了。”
“添麻烦了,谢谢。”微顿小念开口说:“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嗯。”李文看向刘真说:“这段时间麻烦你多照顾她一下。”
刘真礼貌的一笑:“我会的。”
随后小念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再见就跟刘真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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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对面就是医科大学,小念看了一眼校门,眼泪又流了下来,刘真挽住小念的手臂说:“想哭就哭吧。”
小念努力的勾起唇角说:“放心吧,真真,我没事的。”
她只是在哪里都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他不在了,对于他来说,整个s市就空了,而她的整个世界坍塌了……
越是这样才越有事好吗……
“嗯,没事就好。”微顿,刘真补充了一句:“想找人说话的时候随时打给我,晚上也可以,只是别自己闷着。”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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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8点,小念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嫂子,我是季静。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然后自己做出选择。我哥的告别式在后天早上11点举行。」短信的最后附上来详细的地址。
「嗯,收到,谢谢你。」
季静想了很久,把想说的话压在了心里。作为女人,她大概能体会到小念此刻的心情。她现在最需要的,大概就是一个人的安静。
2001年6月8日,天气晴。
阳光灿烂,碧空如洗,像是的没有一丝烦恼。你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适合快乐出游的日子里,一群人会聚在一起以一种截然相反的心情,去送走一俱年轻的身体。
原来在充满希望的季节里也会发生绝望的事情,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感觉说不出的荒谬……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修身牛仔裤,同色的短袖T恤。头发是他最喜欢的散开的样子,左耳边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原本白皙的肤色让她的面容看上更显憔悴,可依旧笔挺的后背撑起了她独有的气质,只有那微微浮肿的双眼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他送的澳宝戒指,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只是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发生在她爱的他身上。
所以,童话终究只是童话,是午夜梦回时回应内心深处终极渴望的幻象,是孩童时埋藏下的对这个现实残酷世界的不切实际的执念,与现实无关。
但从那天开始往后的七年时间里,她再也没摘下过那枚戒指。
告别式在殡仪馆一个精致的小厅举行,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被一圈白色的蝴蝶兰围了起来,就像照片里那张年轻英秀干净的脸孔一样看起来极致而纯净。
她安静的走到宋医生的面前,轻轻的颔首,伸出的手被宋医生紧紧的握住。
如果没有身边季静的搀扶也许她大概早就已经站不住了。六月的天气里她的手却冷的像冰块一样没有一丝温度,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脆弱到极点的样子,今天的她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平凡的母亲,绝望且无助。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睿智从容与矜持,与她四目相对时,她的眼泪停不下的流。
她一路跟着送行的宾客缓缓前行,直到来到他的身边。
玻璃棺中,鲜花簇拥下的他看起来依旧那么英俊。一身黑色的学生装让他想起了在北海的那个下午。他,真的很适合穿学生装。她勾起了一个不能再勉强的微笑,声音低低的说:“我来了。”
一直以来她都表现的很坚强,只是那深情不舍的凝望令人难以忽视。那双眼眸里融合了太多的东西,是爱,是伤痛,是遗憾,是怀念……
没有人知道她是以一种怎样身份去参加了那场告别式,在她的心里,她是他的未婚妻。不,她是他的妻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觉得自己的脚步生理性的难以移动。腿软到快要倒下的时候,一只大手在一侧稳稳扶住了她。她抬头一看,是他。
他冲她点了点头,在确认她站稳后便松开了手。只是之后的时间里,他一直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直到走出殡仪馆,他跟着她一起上了公车又下了公车。一路上他都安静的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座位上,下了车他也一直跟在她不远的地方。
这一切她都看到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直到他看着她安全的走进了宿舍大门后才转身离开。其实他知道她现在有多不好,他看得出那份沉重对她而言是毁灭性的,所以她才没有哭。
因为痛到累了的时候,就哭不出来了。
那天以后直到24岁那年,日常生活里,除了在特别的日子里,她再没散开过头发。因为似乎再没有谁可以让她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