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先下去歇息,等老夫安排妥当,与老夫一起入宫吧。”
王承恩知道英国公张维贤需要与他的部下商量一二,遂道了声谢跟着亲兵出了大帐。
“父亲,宫中是不是出事了?”英国公世子张之极站了起来。
张维贤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前些日子圣上召见老夫,说了什么吗?”
“还请父亲示下。”
“圣上说,天若有不测风雨,爱卿须护信王周全,护大明安稳!”
“圣上他……难道圣上他……”
“唉,恐怕圣上如今已经是……唉……”
“圣上正值春秋鼎盛,怎么会?”
张维贤从忧伤情绪之中摆脱出来,沉声道:“这不是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掌握宫中,护信王殿下周全。”
“父亲打算如何行事?”
“老夫带二百亲兵入宫即可。”
“国公爷,那我等呢!”底下的将军们问道。
“诸位将军便留在京营镇守,约束本部兵马。”
“魏忠贤在宫中势力庞大,宫女太监关系错综复杂,国公爷只带二百亲兵入宫是不是人太少了些。”底下有将军问道。
“难不成还要老夫带京营的兵入宫吗?也不动动脑子,想要造反吗?老夫不仅是京营提督,还掌着宫禁呢!况且魏忠贤又如何,老夫何曾怕了他?”
那将军被质问的哑口无言,带兵入宫那可是大忌。
“之极,你去点二百亲兵备好马,准备入宫。”
“是。”
夜渐深,弯月如刀,守在承天门的侍卫正是困意泛滥的时候,忽然被一阵急促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
这里是紫禁城的宫门入口所在,规制自然十分森严,不分昼夜都有一支亲军侍卫在宫门处戒备着。
到了宫门处不下马,居然还敢往这里闯,真是活腻歪了,一队披甲带刀的侍卫在百户的带领下立刻向马蹄声方向跑去。
几匹马出现了,领头的百户认出了最前方马上坐着的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英国公张维贤。
拦是不拦还在犹豫间,张维贤驰着马已然直奔到了宫门下。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身后的亲兵,扫了一眼迎上来的侍卫们,沉声问道:“今夜宫里是谁当值?”
领头的百户越众而出,道:“启禀国公爷,是崔成崔大人当值。”
“老夫得圣上口谕进宫,快快打开宫门。”
英国公是他的顶头上司,自然不疑有他,按规矩夜里宫禁不可以开门,不过如果是皇帝临时召见,自然是可以的。
宫内不能驰马,张维贤便留下了马匹,带着自己的亲兵入了宫,又吩咐亲兵领着他的信物去寻了宫里当值的侍卫官崔成。
当年移宫案中他从李选侍手里将天启抢了出来,天启皇帝便将宫中的宫禁也交由张维贤来统领,对于宫禁的情况他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当年移宫案以后,宫中的锦衣卫指挥带刀官大汉将军什么的都是张维贤自己亲自挑选过的,今夜当值的崔成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他的心腹。
这也是为什么魏忠贤权倾朝野,却唯独不敢惹他的原因。
从承天门往里面走,过了金水桥越过皇极门,从太极殿侧面,绕过中极殿和建极殿,张维贤也不知穿过了多少廊庑,才望见了乾清门。
张维贤望着门口并排站着的两个太监,身后站着一队手握钢刀的东厂番子,不由眉头皱了皱。
平日夜里头太监们哪里会愿意来把门,这会儿这么精神的守着,说不定就是魏忠贤派来的人。
“国公爷,宫门早就落了锁了,您这是做什么?”两个把门的太监身子一并,把他挡住,态度虽然温和,口气却是很硬。
张维贤道:“圣上急召,还请两位公公为我行个方便。”
“国公爷可有圣旨?”
“圣上传的口谕。”
其中一个太监摇了摇头道:“那咱家可不敢放国公爷进去。”
张维贤不怒反笑,道:“圣上的口谕你们也不听了,看来魏忠贤是真的想造反啊。”
“国公爷可莫要乱说,魏公公怎么会造反呢。”
张维贤也懒得再和这两个太监浪费时间,沉声喝道:“左右,给我拿下这两个欺君罔上的内侍,竟然敢公然违抗圣意。”
两个太监身后的东厂番子一见这架势,纷纷拔出刀来,张维贤身后的亲兵们也立马拔刀相向,一时间锵锵的刀剑声不绝于耳。
两边对峙起来,不过番子人数只有三十左右,和张维贤的二百亲兵队比起来气势上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还愣着做什么,拿下!”
见自己家国公爷发了话,身后的亲兵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将两个小太监像小鸡仔一样扑倒在地,两个太监嘴里不停喊着:“反了,反了,英国公造反了。”
“把他们的嘴给我堵上!”
亲兵身上也没带什么能够捂嘴的东西,索性甩了几个巴掌,打的两个太监牙飞血溅,腮帮子肿了起来,嘴里只能哼哼唧唧的,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解决了两个领头的,身后的番子们也没做太多抵抗,被亲兵们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张维贤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信王,不能让魏忠贤控制住,不然局势就被动了,遂问跟在身后的王承恩:“信王殿下现在何处?”
王承恩急忙道:“信王殿下如今正在坤宁宫。”
张维贤道:“之极,你带一队亲兵随王公公去坤宁宫,护卫信王殿下。”
“是。”
张之极知道父亲这是给自己在信王面前表现的机会。
如果宫中真的有变,那信王就是未来的皇帝,这可是从龙之功,父亲这是在给自己铺路呢。心中难掩激动,对着王承恩道:“有劳公公了,烦请公公带路。”
王承恩这会子也不再客套什么,领着张之极一行人朝着坤宁宫方向奔去。
却说坤宁宫里,朱由检已经喝了四五盏茶,肚子都鼓涨涨的了,也不见王承恩回来,心里越发有些七上八下的。
张皇后瞧出了他的不安,柔声安慰道:“信王莫急,王承恩是我宫里最聪明伶俐的,自然会找来英国公的。”
朱由检扯出一丝笑容,谢道:“皇嫂有心了,臣弟…”
一语未了,坤宁宫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兵器铠甲碰撞发出的叮铃咣当的响声。
一个小太监脸上带着几分喜色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道:“娘娘,王承恩带了英国公世子入宫,还有一队大头兵,现在正在外头候着呢。”
朱由检喜出望外,不等张皇后出声,忙道:“快,快,快去带来见我。”
小太监瞧了一眼自家皇后娘娘,得了首肯,才转身出了门。
张之极与王承恩迎面走来,纳头便拜。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信王殿下。”
“臣张之极拜见皇后娘娘,信王殿下。”
“请起。”皇后正色道。
朱由检问道:“英国公呢?”
“父亲奉旨去懋德殿陛见了。”
“宫中形势如何?”
“父亲已经掌了宫禁,如今带人去了懋德殿,想那魏忠贤也翻不出浪来。”
“好,好,好!”朱云逸一连说了三个好,英国公入了宫,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走,我们也去懋德殿!”
一行人出了坤宁宫,几个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在前头领路,正走到广运门,迎面撞见了另一行人,只是眼下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是谁。
“前方何人,敢挡老祖的仪仗,活腻歪了?”那边传来一声阴不阴阳不阳的呵斥。在宫中,敢称老祖的只有一人,自然是那奉圣夫人客氏。
“大胆!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放肆!”王承恩大声呵斥,若是平日里,他断然不会如此,可是他知道从今往后恐怕宫里再也没什么劳什子老祖了。
坐在抬輿里的客氏心里想的全是快点将这几个怀孕的女子送到魏忠贤那里,没听清楚对面喊了什么,不耐烦地下令道:“快去将挡路的人乱棍轰走。”
跟在身后的几个内侍向来狐假虎威惯了,提着棍子就要来打。
朱由检看见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内侍,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堂堂大明的亲王居然要被这么一个蠢妇羞辱,今天要是连这个什么客氏都收拾不了,以后还怎么收拾大明江山。
“张之极,给孤拿下对面这个妖妇。”
张之极自然知道对面就是大名鼎鼎的奉圣夫人客氏,可他没有一点犹豫,对着身后的亲兵命令道:“拿下!”
身后的亲兵鱼贯而出,将客氏一行人围了起来,内侍自然不是五大三粗的士兵的对手,被打的哭爹喊娘。
负责抬舆的几个内侍也将舆放了下来,客氏坐在上面是又惊又吓,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奉圣夫人!”
“呵,奉圣夫人?好大的威风啊。”
客氏隐隐约约望见一个穿着朱红色团龙袍的人影走了过来,借着散落在地上的灯笼的光亮,才看清来人的脸。
“哼,信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想造反吗?我定要告诉圣上,让圣上好好治你的罪。”
朱由检上下打量了一番客氏,暗道果然姿色不错,难怪自己那个便宜哥哥会喜欢,不过就是年纪太大了点。
朱由检没有搭理客氏,因为他的目光越过抬輿看到了几个双手被束住妇人。
“她们是什么人?”
客氏一脸怒气,偏过头去。
朱由检冷笑道:“你不答,我来帮你答,她们是你寻来的孕妇,准备混淆天家子嗣,是也不是?”
客氏脸色大变,朱由检望着她惊讶的表情,就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又让王承恩去问了那些妇人一番,得知的确如此,心中冷笑连连。
“客氏伙同魏忠贤意图谋反,混淆天家血脉,将她绑了,等我秉明圣上,再做处置。至于那些妇人,先松绑,找个地方安置,容后再说。”
“诺。”
张之极一挥手立刻有士兵将那些妇人松了绑,又将从妇人身上解下来的绳子套到了客氏。
张皇后全程只在远处静静地望着,眼神里那个消瘦的背影此刻却显得挺拔高大,喃喃自语道:“信王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