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城，雁意阁。
自从那日与公子玄嚣的一番谈话之后，空幽昙已是许久未见到姬玄嚣了，倒是博琅珠总会时不时地来到东苑与她闲话，两人共同打发着枯燥的时光。
渐渐地，空幽昙发现平日里看似娇蛮的博琅珠竟也是个温柔的女子，并且当博琅珠说起公子玄嚣的时候，空幽昙亦是发现她并非对公子是真心相爱，仿佛心仍旧留在那遥远西极之地的肃鹄城。
两个年轻的女子，远嫁到帝鸿氏，总是充满着孤寂，亦各有其目的。而这场盛大婚姻的起始便已注定了今后的许多。
不过，空幽昙断然不是那般轻易说放弃之人，她需要姬玄嚣强大的氏族势力，握紧手中那张侍女铃儿带回的密函，空幽昙再次燃起了新的希翼。
“公子，我亲自备下了些点心送给你。”空幽昙端着一盘点心走到了中苑殿内，微笑着说道。
姬玄嚣才从承兴宫回来并没多久，许是多日未见空幽昙，见她端着点心前来倒也有些意外，不过依旧微笑道：“快些进来吧，幽昙。族中近来食物繁多，倒是我有些疏忽你了。”
“公子鸿鹄之志，恰是一展抱负的年华，幽昙与博琅珠妹妹作伴，日子倒也闲适。”空幽昙温柔地说道，将点心放在了一旁的小榻上。
姬玄嚣亦是走到小榻边坐下道：“我总担心你会思念故土，前些时日总瞧着你衣服心绪不宁的模样。”
“思乡之情总会有些的，但我现在已是公子的妻，便不该为公子添为难之处。”空幽昙坐在了小榻的另一侧，望着姬玄嚣继续说道，“若能为公子分忧，才是我如今所念之事。”
闻此一言，姬玄嚣便明白了空幽昙应是有话想对自己说，便想起了那日的谈话中，空幽昙曾是提及“皇羲剑”一事...恰巧此时心情不错，听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也不错，总好过她一直如隐藏在迷雾之中。
“如此甚好，夫妻之间理当互相扶持。”姬玄嚣拿起那盘中的点心尝了一口，“这点心的味道果真不错，未曾想你还这般手巧。”
空幽昙闻言低头轻声道：“公子喜欢就好。其实今日我还有一事想要告知...只是怕公子不信，又或是为了此事对我生了嫌隙。”
“你我本是夫妻，理应相互信任，你但说无妨。”姬玄嚣微笑道，放下手中的点心，温柔地看着空幽昙。
此言一出，空幽昙脸上难得一见地轻松了不少，又好似有些为难的模样。半晌，空幽昙才徐徐开口道：“公子贵为族长之子，又代族长管理着帝鸿氏一族，终日辛劳勤恳。只是帝鸿氏一族之中未必尽可得公子之信任，公子可知月槐城近来之事？”
这般疑问倒是叫姬玄嚣面露疑色，亦是不明空幽昙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疑问，当即便问道：“不知幽昙所说到底为何事？”
“其实此事本不该由我多言，只是我不愿见公子之辛勤就如此付之东流。”空幽昙抬起头直视着姬玄嚣，继续说道，“月槐城的城主晴阳长老突然离世，并且月槐城的庙宇并未为其准备葬礼。”
话音还未落，姬玄嚣心中已然震惊，且不论空幽昙所言之真伪，她到底是如何知晓这般大事...事到如今，若再迟疑下去，怕是要生出麻烦，姬玄嚣只好将话挑明道：“幽昙是如何得知晴阳长老的死讯？...”
“公子不必对我存疑，恰如我刚才所言。我如今只是想为公子分忧罢了。”空幽昙冷静地回答道，“我猜测待到娲皇祭祀大典之后，晴阳长老的死讯便会传至帝丘。至于我如何得知，我也不愿隐瞒公子。其实腾渀氏一族的密探遍布九州四极各个氏族之中，所以我知晓亦不足为奇。”
如此这般回答更是叫姬玄嚣心惊，腾渀氏不过东极之地的新兴氏族，竟是在其他各氏族皆安插有密探，如此这般帝鸿氏的情况莫非都已被腾渀氏知晓了？...这般想来，那腾渀氏敢贸然出兵未滨城倒也不算奇怪了，定是事前便得知未滨城调兵至九黎战场，以致城防空虚，这才有了强攻未滨城一事...
“既然腾渀氏这般能耐，你为何还要远嫁至我帝鸿氏？”姬玄嚣直视空幽昙道，语气亦是没了最初那般温柔。
“总归是有伤心绝望的事罢了。”空幽昙凄然一笑，“如今我只想帮助公子成为万世一现的‘人皇’。倘若公子不信，那便当我未曾说过今天的话，我亦不会向他人提及。”
姬玄嚣此刻心中竟是出现了少有的迷茫，毕竟眼前这位妻子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只是眼下自己的局面亦是由不得自己挑选，信任枕边之人总好过其他外人，瞧着空幽昙的模样，那番对腾渀氏失望死心的表情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倘若没有这般敢于信任他人的勇气，那又何谈成为“人皇”！
“幽昙一番肺腑之言，倒是我多虑了。”姬玄嚣思虑不过一瞬，便这般说道，亦是恢复了往日那般温柔的模样，“倘若不能信任自己的枕边之人，那我便是愧对了幽昙对我的一番信任与希翼。”
此言一出，空幽昙亦是心中微熹，笑道：“既然公子这般真诚，那我便将我所知尽数告诉公子。”说罢，空幽昙便将自己曾是一位巫者之事、所知关于无怀氏一族的过往，还有关于“皇羲剑”的一些隐秘之事，却是对自己是“青玉密使”的身份一字不提。
如此倒是叫姬玄嚣更加意外，倘若空幽昙是巫者且懂得上古巫文，那自己对于“皇羲剑”的所知便不用依赖于尊卢氏的消息了，只是关于无怀氏一族之事...姬玄嚣却是觉得极为棘手，思虑着该如何对空幽昙说出，毕竟“供奉”一事开始之时，姬玄嚣尚且不足十八，甚至对当中情况一无所知。
听完空幽昙所言之后，姬玄嚣却是并未再问其他，忽是关切地问道：“未曾想幽昙儿时竟是在庙宇长大，想来定是非常辛苦。不知空族长为何要那般待你？”
“我...我不过是见不得人的一个孩子，能活下来已是神明对我最大的恩赐。”空幽昙忽是决绝地说道，“余生我便只能仰赖公子的庇佑，希望公子不要辜负我的一番真心。”
说到底，空幽昙是恨着空天胜的，那个算是她父亲的男人。只是这世间即便是再良善之人，亦有自己所在乎所珍视的，当那些支撑着空幽昙良善的支柱被尽数摧毁之后，温柔便也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复仇便是手中最信赖的盟友。
不过，对于姬玄嚣而言，此刻多一份助力总是好过一份阻力，只是空幽昙所言那关于月槐城晴阳长老的死讯，却是叫姬玄嚣心中有些难过，毕竟晴阳长老乃是帝鸿氏族中曾经立下赫赫功勋之人，即便是离世又怎会这般悄无声息，甚至月槐城将其隐瞒了下来...
只是，听闻空幽昙所言，她的从前似是满溢悲伤，姬玄嚣瞧着她清瘦的模样亦是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
“幽昙，我定然不会辜负你。”姬玄嚣安抚着空幽昙道，语气倒是极为真诚，“愿神明为鉴。”
两人相视一笑，空幽昙亦是微红着脸低下了头。
或许，眼下这般情境算不得爱情，但总好过两人互相防备猜忌。
“公子可否从庙宇中借阅一些上古典籍回来，我亦好尽快为公子找到‘皇羲剑’的线索。”空幽昙正色道。上次说到此事时，空幽昙亦是不明白为何姬玄嚣会忽然变了脸色，即便眼下提起，空幽昙亦是担忧着。
“幽昙说话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我亦不是吃人的老虎...”姬玄嚣瞧着她生怯的模样，不禁嘴角上扬，“待晚膳过后，我们便一同前去庙宇，你需要哪些便命人拿回来便是。毕竟我亦不懂巫文。”
“如此便最好了。”空幽昙亦是微笑道。
……
姬少瑞旧宅。
从城西庙宇回来之后，姬少瑞便是一直心绪不宁，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之中。虽说姬少瑞才到帝丘城不过短短几日，却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间心中之忧愁烦闷竟是难以纾解。
当然，最让姬少瑞费解的便是那使徒紫薇垣赐予姬桓彗的“永生之水”，甚至姬少瑞亦不知姬桓彗眼下到底还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
“咚咚咚”。
卓禹臣犹豫再三还是叩响了姬少瑞的房门，晴阳长老之子远乔校尉已是等待了多时，只是却迟迟不见姬少瑞从房中出来。
“大将军，属下知道不应在此时来打扰，只是远乔校尉已恭候多时。”卓禹臣站在门外说道。而站在一旁的远乔校尉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姬少瑞闻言这才想起，便开口道：“进来。”
远乔校尉得了令，站在门外理了理盔甲，摘下七金盔抱在左手臂处，然后便推开房门，阔步而入。卓禹臣走在其身后一步，一同进入了房间。
“属下拜见大将军。”远乔校尉单膝跪地行礼道，一身七金盔甲闪着冷冷的寒光。
姬少瑞坐在正位之上，对着远乔校尉点点头道：“起来吧，远乔。算来你我已有三年未见了，上次相见还是在你做客白荆城之时。”
“多谢大将军挂念。”远乔起身正色朗声道，“不知大将军唤属下前来有何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