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城外。
“相柳,你莫不是真信了那老头的话打算找船出海吧?那黑色石片能带我们去扶桑之岛吗?”连山跟在相柳的身后,漫不经心地问着,“不过那块黑石片倒是挺有趣…”
相柳也不理他,只是默默的走着,心中反复分析着大巫空应囚的话。
按照空应囚的说法,那黑色的石片应该是指引之物,但仅是凭着这石片和那古谣的后三句,并不能详细说明扶桑之岛的线索,除非...空应囚去过扶桑之岛,而又在刻意的隐瞒着什么。
相柳不断地再细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连山触碰的那黑色的石片竟会产生奇异的反应,那黑色的石片到底是什么...
离开钟山之时,莲曾说要去扶桑先寻槃山,到底有是何意?
想着想着,相柳停下了脚步,正待转身与连山交谈,连山却没头没脑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相柳正要开口,连山却抢着说道:“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我还正要问你,走路不看前方吗?”相柳反问他。
“你看那边!想来她如今也是这般青丝及腰了吧。”连山指向若水河上的一只小船,相柳顺望去,那小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个姑娘,身着淡蓝色的纱衣,随着河风,细纱轻舞,及腰的长发也随着河风轻柔地飞扬着。
虽然看不清那姑娘的模样,但想来也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只是相柳此刻却没有连山那般轻松的心情。
“连山!”相柳加重了语气,“你若想找到扶桑之岛便该认真些。”
小船越行越远,连山也看不见那船头的姑娘了。
“真是无趣。”连山有些无奈,对着相柳说道:“古谣说不定就是腾渀氏老头随口胡诌而已。那古谣根本就是前后矛盾不已…不过,那黑色的石片却是有趣,你再拿出来给我瞧瞧...”
“连山!”相柳打断了他的话,正色说道:“若是你不想再寻扶桑之岛,那我们大可立即回去。只是我答应过...”
“停!”这次换成连山打断了相柳的话,连山知道,但凡相柳这般开头的说话,那剩下的长篇大论便是紧接而来,他可是反复听那番话都要听的耳朵起茧了。
相柳也不再继续说刚才的话,他自是明白连山的性子,只道:“眼下需要做的,就是再想办法打探其他关于扶桑之岛的线索,那空应囚的话自然是不可尽信的,所以暂不必急于出海。”相柳心思缜密,只想着今后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的谨慎。
腾渀氏若水城的庙宇。
空应囚还在神台前跪地沉思着,心中尽是哀伤,那些经年往事,诸般历尽的唯有他一人,心中所背负的自是更多于他人。唯有日夜虔心向神明忏悔,才可稍缓心中苦痛。
“大巫。族长侍卫前来传话,要您前去族长大殿一趟,说是族长与您约定有事相商。”门外,一位年轻的巫者说道。
这番话打断了空应囚的思绪,他才想起来昨日与族长空天胜的相约,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到底对他是个震惊,以致竟是忘却了约谈之事...
空应囚起身走了出来,面色也恢复了往日那般,严肃且和蔼的模样,对年轻的巫者说道:“还是老朽年岁大了,容易忘事。老朽这就前去。”
“大巫,还有一事。”年轻的巫者附耳向空应囚轻声说了几句。
空应囚点点头,示意年轻的巫者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还是照旧吧。”空应囚对年轻的巫者说道。
年轻的巫者亦恭敬地点点头。
走出了腾渀氏的庙宇,空应囚仔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虽说这番景象他已是看了无数遍。
几十年来,若水城中早已是一派繁盛的景象。
族人皆是和平安乐的生活着,再不似从前在祭鱼城那般,苦中作乐,仅仅只是因为一次出海平安归来而雀跃不已,如今族人们可安心地农耕纺织,亦不必再担心婴孩孱弱多病,氏族的人数也较当年多了数十倍。
街道上三两玩耍的孩童,也是天真无邪的笑着。
整个腾渀氏一族安宁的活在东极之地,如此看来,自己还算了兑现了同老族长的承诺。
空应囚心中也是多少有些满足与慰籍,于是不再驻足,走向族长的大殿。
一路上,族人们见到空应囚皆是弯腰行礼,诚心的表达着他们心中的尊敬之心,空应囚也是对着他们点头微笑着。不多时,空应囚便走到了族长大殿。侍卫们见到空应囚也同样弯腰行礼。
空应囚行至内殿,在那里,族长空天胜已经等待多时了。
“大巫请坐。”空天胜指向着身前的案榻。
空天胜的内殿陈设极是精致,所用种种皆为名贵之物。
此刻,空天胜正坐在一方红木案榻前,见到空应囚进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简。
空应囚落座后,族长空天胜为他斟了一杯茶,道:“昨夜祭礼大巫辛劳了。”空天胜此时没有昨日那般的强势,反而客气了起来。
空应囚点点头说道:“无妨,祭礼之事本就是老朽分内之事。只是老朽今日前来亦却是有其他事要与族长商议。方才炼制神丹的巫者向老朽禀告,神之血的神力已然不如往年,血色已非纯金之色,故而老朽推测今年可制出的神丹将不足二十颗。”
随后空应囚缓缓地叹着气,继续说道:“观我族今日之情,老朽以为,就算停止服食神丹,我族也不会出现衰弱之势,繁育后代亦可无忧。”
只是空天胜闻言后却是话锋一转,先谈起了昨日祭品殿未完的事,道:“昨日向大巫提起之事,我言语多有不周,还望大巫不要责怪。”
虽说空天胜亦是担忧的腾渀氏一族是否会衰败,只因当年在祭鱼城之时,他虽不足十岁,却也是精心呵护养大的,幼年时身边的玩伴大都死在了祭鱼城,以致空天胜每每想起亦是心有余悸,只是现下他所心系之事却并非如此。
“服食神丹之法,乃是老朽当年在我族情急式微之下所想出的应急之策。族长当年尚且年幼,因而不明个中详情。如今我族人丁兴旺,族人皆身强体健,如此这般,即使不再服食神丹,老朽觉得也并无不妥。”空应囚不想重提当年之事,自顾自地说着。
空天胜见空应囚对神丹即将耗尽的态度竟是有些消极之意,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愠怒。
此刻空天胜说话竟是连语气也变了:“大巫怕是已经在安逸祥和中活的太久,失去对我族未来担忧之心。眼下南极之地的帝鸿氏日渐壮大,氏族实力正盛。那年轻的帝鸿氏族长之长子玄嚣更是一派雄心壮志,大有并吞九州四极之心。我族虽安居东极之地,却也不得不防他族觊觎之心。”
空应囚毕生之志是兴盛腾渀氏,心中却从未想过九州四极其他氏族如何,守护腾渀氏一族才是他毕生的心愿。
于是,便开口对空天胜说道:“南极之地距东极之地不下数千里,遥遥千里外之事,与我族并无太多纠葛。再者,神丹本就是一时之法,本就并非长久之计。我族现可安居于若水,族长实不必过多忧虑。”
“如此说来,大巫对我族兴衰之事竟是变得如此的漠不关心。既然这般,那就不日再取神之血。为了腾渀氏,神丹绝不可停服。”空天胜再是不留情面,此语一出,定要叫空应囚退步。
可在空应囚听来,却如惊雷一般。昨日取神之血时,那青乌幼鸟已经奄奄一息,参与祭礼之人皆是亲眼目睹,思及最初同众长老商议后,是订下了每年取一次神之血,一是为了长久的取血,二是留那青乌幼鸟一命,减少罪孽。
当年青乌生命尽头时惊起暴走的一幕,已然成为了他心中久久无法忘怀的梦魇。
“族长且听老朽一言,若不等青乌幼鸟恢复便再次取血,那幼鸟终将会血竭而亡。而且关于青乌之事,族长还有一事不知。老朽当年阅查上古典籍后得知,青乌虽在若水产卵重生。可青乌并非一只,乃有一雄一雌。多年以来,那还未产卵的雌鸟仍居于扶桑之岛等待幼鸟归去。老朽虽以巫法封锁住了幼鸟气息,才使另一只青乌未来相寻,但老朽相信,若是幼鸟死去,那扶桑之岛的青乌将必有所感应,届时飞越东极之海寻来之际,必定怒火冲天,神力暴走将会有毁天之势,非老朽等巫法能与之抗衡,如此将会为腾渀氏带来灭族之灾!”空应囚不断地解释道。
只是空天胜闻言不屑道:“我自幼时曾经听族内长老说起,大巫天资不凡,精通巫法,更是立下了拯救腾渀氏全族的功绩。今日大巫诸番言论未免瞻前顾后,失了风范。”
族长空天胜已然气极,多年来,总是处处受制于空应囚,今日算是发作出来,解解胸中烦闷,便是最初想说之话亦是忘了个干净。
空应囚闻言后面色更是气恼。今时的族长空天胜心高气傲,对他已然没有了半分尊重之情。如此的盲目自大,定会为腾渀氏招来祸端。
两人这般正锋相对亦是多年来首次。
此刻空应囚冷静了下来,对空天胜说道:“老朽已将全部所知告诉了你,至于族长如何抉择,老朽虽是无法左右,相信族中各位长老亦有计较。”说罢,竟直起身离开内殿,不再多看空天胜一眼。
待到已然完全看不到空应囚的背影,空天胜才狠狠地啐道:“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