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用了相当多的时间来观察叶子君。其实在以前我跟她补习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过她。结果越观察,我发现她越不正常了,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对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这件事,我觉得有三种可能——
她最近很能吃,而且吃的东西都聚集到肚子上了。
她以前就那么大,只不过穿的衣服宽大,我没看出来。
这是我最担心的,叶子君怀孕了。
——白玲写于2001年。
在去L城市立医院的时候,叶子君望着身边的何禾,心里一直在恍惚。何禾以为子君到医院只是看看感冒什么的病,但当何禾看到子君走进妇产科办公室的时候,他感到脸在发烧。子君回头看了他一眼后说,你在走廊等我吧。
从医院回去的时候何禾好几次都想问叶子君,可他始终都开不了口。毕竟他和叶子君不是很熟,他不过是她的同学,而她的男友现在也成了他的好友,朋友妻不可欺,这种理由虽说有些牵强,但也把何禾的念想给断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叶子君请何禾去吃了十几串新疆烤肉,何禾在吃烤肉的时候,高兴的对叶子君说,我还没有这么奢侈过。
叶子君看他吃完后,问他,你还吃不吃,今天我请你吃个够。
何禾连忙摆摆手,我再吃就走不回寝室啦。
把叶子君送回寝室后,何禾就躺在床上睡觉,半夜的时候却被吃的烤肉撑醒,折腾到凌晨五点才睡着。他发誓以后不会吃那么多的烤肉了。
第二天何禾一觉睡到下午三点,起来吃了东西后,竟觉得心里很闷,于是决定到黄河边走一走。从学校出来,左拐右拐就走到黄河风情线。他看到黄河里有几艘小船在沿着水流往下游荡去。
远处,便是L城重重叠叠的市景了,天空一层青,一层蓝,一层靛。
你都在这儿站了半天了。
何禾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他回头的时候,看到了白玲。白玲看到何禾后便莞尔一笑,用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刘海。
我看到你在这儿站了很久了,就过来看看。
你怎么到这儿来啦?何禾问她。
我今天下午无事可做就出来走走,透透气,看到你在这里站了大半天了,我就过来看看你。白玲答完后,低着头用鞋子的尖在地上画圈圈。
何禾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出神的看着她。
白玲看到何禾一直如同审视一件艺术品一样审视她,就把头低得更低了,你盯着我看什么?
何禾把目光收回来,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走吧,我们回去了,晚上外面很冷的。
何禾是这样说着就伸手过来欲牵白玲的手,白玲看到何禾过来牵她的手立刻就紧张起来,把手放在衣服的口袋里,呆呆的站在那儿不动,看着何禾。
何禾笑着看着白玲,你怎么了,我只是想拉着你过马路而已,没别的意思。
白玲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交到何禾的手里,何禾便拉着她挤过汹涌的人潮,穿流的汽车。
白玲侧脸看着身边的何禾,这个曾经让她默默地付出了无数的人,现在终于可以拉着她的手穿过匆匆的人潮。但她心里知道,何禾爱的并不是她。
白玲的手被何禾温柔的握着,这种温暖的感觉使她的内心变得平和起来,她想起故乡斜阳里凤凰花开的颜色,想起在高中的无数个黄昏里,她在图书馆里抬头就可以看到斜阳里的风显着淡淡的金色浮绕在她的身边。
而现在,大西北的风总是演绎着悲哀,那些孤单的往事,竟是人无法触及的伤情。
何禾你知道吗,在你拉着我的手挤过那些汹涌的人潮时,我感到我是一个最幸福的人。有人说爱是一种无需解释的情感契合,在某个时刻就会被激发出来,牵动你最柔弱的心。你或许认为我只是经过你身边的一个过客,我只是在某个秋日的午后和你喝了一次咖啡,在茫茫人海里与你错了一次肩。可你知道吗?何禾,你不可能知道我曾经为你的一首诗歌而整夜未眠,我曾在高中某个夏日的午后,看到你骑行在川南那个开满凤凰花的城市里,太阳的光晕在你的白衬衫上留下了耀眼的光斑,它们如同你的诗歌一样,像归帆似命般轧进我的心里。
我看到了你,我在那个夏日的凤凰花树下看到了你,一袭白衣划过我的面前,眉目间显露着浅浅的忧郁。
夏日烟愁里,我在长长的街上看到你淹没在匆匆的人流里,直到万家墨面,华灯初上。夜里的歌谣飞舞,霓虹摇曳,我在黑夜里默默暗诵你写下的诗行。
何禾,你已经把我忘了吧?或许时光已经走得太远太远,如同我们故乡夏日凋零的漫天凤凰花,慢慢的从我们的视线里淡去,多年后谁又会记起那些曾经的过往呢?
而我不会忘记在川南那个开满凤凰花的小城里,我每天都去图书馆的B区看书,因为我知道你每个黄昏会在那里的一个角落看海子的诗集,三毛的散文。我记得我是在两个月后才认识你的吧,那时我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我请求你帮我改一篇演讲稿,你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便答应下来。当你把改好的稿子还给我的时候,你问我改还行吗?我说改的非常好。从那以后我们便没有再接触过了。你不知道我陪你看了半年的书,你没问过我的名字,你甚至没有注意过我。高三的紧张与压力让你没再去过图书馆,在高三那些紧张的日子里,每个星期我也会挤出几个小时去图书馆,可那个角落只有我一个人了。同学们都佩服我还有那种闲情去看那种书。
我笑笑,只是不答。
再见到你已经是填志愿的时候了,刚下完小雨的校园显得清新而宁谧,垂柳与凤凰花在风中摇曳,灰白色的天宇中刻写着淡淡的漂泊与哀愁,而真正留给自己的不过是孑然的心。
坐在回去的车上自己的内心总是在不停地挣扎,我偷看了你的志愿,你去了遥远的大西北。而我的分能让我在省内找到一所很好的大学,但我在窗内看到你时,我所有的坚持都败退下来。我看到了你瘦削的脸庞,你单薄的背影,你眉宇间的凝愁,还有你忧伤的眼睛。后来的许多个夜晚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会被你那忧伤的眼睛深深吸引。
最后交志愿那天,我在老师的叹息中填了你的学校,至于家人的责问我已经来不及去想。我只想陪你去北方,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重新和你相识相知。
可我到大学时却悲哀的发现你竟喜欢上了我的室友叶子君,我没说什么,我决定先做你的朋友。如果上天眷顾的话,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对你的爱。
我抬眼,发现自己真的可以看得很远很远。
——白玲写于2001年。
我记得十年后,我在丹麦的福林公寓,常常会有根本哈根大学的金发碧眼的女生到我住的地方来拜访,坐在我的屋里何我谈论东方的风物人情,甚至要求我教她们做饭,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地方讨那些女孩子喜欢,我后来想可能是她们对东方好奇吧。直到有一天,有一个有着东方血统的小女生躺到了我的床上,她说她累了,想借我的床休息一会儿。她说完就躺在我的床上,丹麦秋日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印在她绯红淡白的脸上,我注意到她的胸口上挂着一个牌子,我拿起来看,上面写着一个“玲”字。
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我以为我已经忘掉了的一个人。
我的心像有无数的台风吹过一样,撕扯这无数遥远的回忆。
我的手甚至颤抖,那女生睁开眼,有些惊慌地看着我。我把她的牌子放回原处,转身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我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周末的时候,我去找叶子君。叶子君里学校五公里的一个区做家教。我在那个区的快速公交站等她,三个小时后,我看到了叶子君。
她看到我就快步向我走来。
“你家教都做完了呢?”我问她。
她拢拢头发说:“嗯。”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的。”她说。
我看到她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你今天的气色很不好。
“我没事,只是最近有点累。”
“好了,何禾,”她说,“你别等我了,我还要去做另一份工作。”
我还想说什么,她把我的话堵在嘴里。
“我走了,再见。”她说完后,大步流星地向快速公交站走去。我跟在她后面,买了票和她坐了一辆车。
她去德克士店打计时工,我就在德克士店对面的长椅上坐着,透过巨大的玻璃看着她。
等到她下班,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她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显得很疲惫,我知道她是累了。
她见我在外面等她,有些嗔怪的问我,何禾,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人性,我都叫你回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等我。
她说话的语气显得很缓慢。我问她,你为什么最近老是在找兼职做?你很缺钱吗?
他看看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对我说,走吧。我们回去了。
我跟在她身后,把她送回了寝室,在她要走进寝室大门的时候,我问她,你明天还要去做兼职吗?
她点点头,我便对她说,我陪你去吧。我也想找个工作做做。你给老板说说,把我也收下吧。
叶子君点点头,你明天跟我去吧。
第二天,我七点九起床和叶子君一起去德克士店,老板让我和叶子君一起工作。我便在每个周末和叶子君一起在德克士打工。叶子君在工作期间总是显得疲惫,有一天她甚至把可乐洒在了一个胖子客人的身上。客人发了火,我赶忙跑上去给客人擦拭,一边道歉,最后还是经理过来道歉,免了那人的单才了事。而叶子君待在一边,什么也没说,经理说要扣掉她今天的工钱,她也没说什么,转身又继续工作去了。我给经理说,叶子君最近这几天不舒服,钱就扣我的吧。
经理看了我一眼,他认为我和叶子君是情侣关系,既然是情侣,扣我的工钱和扣叶子君的钱是一样的,所以就答应了。
那晚下班的时候,下了雨,我给叶子君撑了伞,我们在校外一家牛肉面馆吃拉面。我给叶子君那碗面放开了很多辣子和香菜,我把面放在她面前,她在面里放了很多的醋。我吃惊的望着她,你则呢没倒那么多醋。
她看我一眼,回答我,我最近喜欢吃醋。
我没说什么看她把一大碗牛肉面给吃完了,我记得以前叶子君是吃的很少的,现在她能把一大碗牛肉面给吃完了,我觉得叶子君变了,但变在哪儿,我却不知道。我本想问她,但转念一想,我问她,她也不一定会告诉我,我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我喜欢她,爱恋她,可她却一直对我忽冷忽热,女人的心是复杂的,叶子君的心,我更是猜不透。
我起身买了单,叶子君没有拒绝,我知道她最近在攒钱,但她要那么多钱作什么呢?
我把叶子君送回寝室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一直徘徊着这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