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从她手中拿过那枚红色的石块，仔细研究了一会儿。
“师姐了解灵器吗？”
令他意外的是，陆清英居然应声点了点头。
“我刚才询问了那边的某位师姐，她为我细细解释过了。”
所谓灵器，实际是将天材地宝熔炼后，与妖族躯体的某一部分融合而形成的武器。关键之处不在天材地宝，而是那一部分妖族的躯体。
千年来死在人族手中的妖族不计其数，但适合炼制为灵器的却少之又少。而且妖族自身之间亦是千差万别，即使是同一种族的两只妖族，也可能一只适合炼器，另一只的遗躯完全无法利用，令人族无法针对性地猎杀取材。
再者，炼器者的炼制手法同样是一项考验。毕竟炼器之学并不盛行，没有灵器才是人族绝大多数修炼者的常态，真正专业的炼器者也是极少。
“......既然如此，师姐却是如何下定决心要炼制灵器的？”
沈清寒有些不解，合适的妖体与手法高明的炼器者，陆清英一样也没有。她手中有的，仅是辅助灵器成型的天材地宝而已。
陆清英对他一笑，“那位师姐告诉我，宝库内近日刚刚收了一些烈州前线送来的妖体，其中恰巧有一截火系妖兽的遗骨。若要炼为火系灵器，成功率至少在六成半。”
沈清寒怔了怔，“这真倒是巧了。不知要多少枚玉叶才能换得？”
陆清英顿时脸色一垮，“一千两百枚......”
“......”
沈清寒摇了摇头，“师姐不如去问问她，还需不需要打杂的帮手？”
“师弟在这里忙上五百年，或许能为师姐凑齐这一千两百枚玉叶。”
陆清英先是瞪了他一眼，接着目光又软了下来，“师姐说可以暂时为我留住那截妖骨，但最多不超过三年。”
“这段时间里，师弟不如与我下山除妖，多赚些玉叶回来。”
沈清寒此时真心觉得意外了，“师姐莫不是在开玩笑？”
“历练修行已经结束，师姐与我都不过雷鸣境的修为，如何下山？”
陆清英却是神秘一笑，“马上就有机会了。”
沈清寒敛起笑容，凝目望向了她。
两人对望片刻，他似乎领会了什么，“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陆清英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要走向别处。
沈清寒在原地暗思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
两人已然选定目标，此时只是随意闲逛，顺带看看这真华宝库内，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新奇东西罢了。
路过摆放着各类法诀的书架时，他们看到有不少弟子都围在此处。
沈清寒随意拿起一本翻了翻，“《炙炎诀》？”
陆清英也拿过去望了一眼，很快失去兴趣。
“不过是藏经阁一层级别的普通法诀罢了......哇，居然要四十枚玉叶？”
“等等......四十枚？”
她呆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神色，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师姐别想了。”
沈清寒却是一眼看破了她的心思，“就算你能随意出入藏经阁，刘师叔也不会同意你为他人寻求法诀的。”
被看穿心思的陆清英显得颇为恼怒，将《炙炎诀》往书架上一丢，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路望过去，宝库内书架上所藏法诀，最高也不过藏经阁二层的水平，所需的玉叶倒是一本比一本多，价格普遍高得离谱。
他们这才懂得，真华山大多数弟子修炼的条件是如何简陋了。
“多练一本高级法诀，在对抗妖族时便能多出一份力，何必这样苛待弟子？”
沈清寒直摇脑袋，边上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还不是因为那柯玄川！”
两人闻声看去，对方正是此次历练的同行者之一。
“华昆这是何意？”沈清寒问道。
那位名为吴华昆的晚辈一脸愤愤，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自从柯玄川接管宝库后，这里的法诀、天材地宝以及妖族躯体的价格便大幅上涨，有的翻了几倍都不止。”
“更可恶的是，赵真良师祖还为他说话，说什么唯有如此，弟子才会发奋努力，于真华、于人族都是有益的......”
沈清寒回想柯玄川那张和善的面容，实在想象不到他背地里又是这般模样。
他拍拍吴华昆的肩膀，却是无能为力。
他抬目在偌大的宝库中扫了一眼，大多数弟子都如吴华昆一般，在某样急需的法诀或者丹药前踌躇不定，又或是望而却步。
“这便是底层弟子的困境了......”
沈清寒心中暗想道，“掌门师祖向来着眼于山外万里的妖族，却不知眼下的弟子正在赵真良及其弟子的爪牙下苦苦挣扎......”
张庭雪的目光有时也会落到弟子身上，但他真正关心的人，整个真华山也不过只手之数。
像吴华昆这类普通的弟子，既不属于张、赵和李三大派系，没有出色的师长给予帮扶，自身也没有过人的资质，他们更像是真华山上的外人，时日一到便去赴死。
他日若是自己接手真华山，必将从弟子制度着手，进行一系列的改革......
沈清寒猛然惊醒，心中顿觉荒唐无比，自己为何会产生未来要接手真华山这样的想法？
脑海中闪过张庭雪那张苍老的面容，沈清寒忽然意识到，他今日在应龙殿中所见的一切，似乎都是张庭雪刻意展示与他看的。
“这就是一派掌门应为之事，你可理会得？”
耳畔似乎响起了张庭雪那苍老的声音，后知后觉的沈清寒顿时苦笑不已。
“这样可不行啊......”
即便是误会，他也觉得自己需要及早向张庭雪表明，接手真华山并不在他的未来规划之中。
......
金清钧在宝库中逛了一圈，对什么都兴趣十足。
只是囊中羞涩，真正能兑换得起的他又不需要，因此一直两手空空。
中途，他还看到周玄宁从通道中蹦跳着出来，径直就朝他走来。
——要用对待路边野狗的办法，对付这位疯疯癫癫、完全跟不上她思路的九师叔。
虽然这种想法有些不敬的意味，但根据这几年的经验，金清钧觉得这是对自己摸索出的“周玄宁行事规律”最贴切的形容。
就像遇到了不想招惹的野狗、不能立刻拔腿便逃一般，对付周玄宁也是如此，跑得越快，她追得就越凶。
不要反抗，冷淡地应付几句，大部分情况下她自己便会快快离去。
“周师叔。”
他顺从地微曲身子，周玄宁在他头上摸了摸，“你在干什么呀？”
不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偷笑，金清钧斜着眼睛瞪过去，将那几人的面容记下，同时冷淡地回应着：“不干什么，随便看看。”
周玄宁在他脑袋上胡乱抓了几下，甚至抽出了他的玉簪，他的头发登时散乱开来。
“没意思。”
她撇撇嘴，目光又在附近扫了扫，并没有看到想找的人，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
将玉簪丢还给金清钧后，周玄宁径自离开了宝库。
“九师叔野狗说”再一次得到印证，金清钧轻轻握拳，庆祝自己的胜利。
他一边整理散乱的头发，一边往宝库的深处走去。
片刻后，待他随意地漫步到书架旁时，意外发现沈清寒和陆清英也就站在不远处。
只是两人像同时中了定身咒一般，都呆呆地立在原地。
沈清寒面色沉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陆清英脸上却是狰狞异常，骇得金清钧下意识倒退了一步，刚好撞到身后路过的一名女弟子，后者忍不住叫唤了一声。
两人同时惊醒，都望了过来。
“金师弟？”
沈清寒面露关心，而陆清英脸色如常，似乎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狰狞面容只是他的错觉。
金清钧挠了挠头，先是向那名女弟子道歉，然后走到两人身旁，“沈师兄，陆师姐，你们在这里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罢了。”
沈清寒摆摆手，“师弟可有看中什么？”
“没有......也不算没有吧，只是我看中的东西价格高得夸张。”
金清钧一边说着，一边偷眼去瞧陆清英的脸色，立即就被后者察觉，“怎么了？”
“没......没什么......”
刚才见到的果然是错觉吧？
他这样想着，倒也恢复了平常心态，“陆师姐看中什么了吗？”
陆清英轻轻一笑，“一截妖骨。”
“啊！”
金清钧顿时来了兴趣，“师姐打算炼制灵器吗？”
“对。”
“但是很贵对吧！”
金清钧叫道，“不瞒师姐，我也看中一样炼制灵器的妖体，只是要八百多枚玉叶才能换取，太贵了！”
沈清寒与陆清英相视一笑，开口道：“陆师姐看中的那截妖骨还贵些，要一千两百枚玉叶。”
金清钧立时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打算从明日起，每日清晨过来扫地。”
沈清寒收敛了笑容，“辛苦一月便可领取一枚玉叶，一百年便能凑齐了。”
陆清英摇摇头，“怎么能让沈师弟一人为我浪费光阴，我自己也会来的。”
“这样......”
金清钧犹豫了片刻，“那师弟也来帮忙吧。如此只需三十余年就......”
他话未说完，沈清寒和陆清英同时笑了出来，他顿时明白自己又被戏弄了。
“沈师兄！陆师姐！”
金清钧颇为恼怒，“师弟很有诚心的，你们却又戏弄我！”
“师弟莫生气，师兄知错了。”沈清寒立刻道歉。
“错了。”陆清英敷衍道。
“又来了，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
笑闹之间，三人离开了真华宝库。
在走入通道之前，陆清英回头望了一眼宝库深处。
那边的洞壁上，有一扇高大的漆黑铜门，封印着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
只是其中隐隐渗出的那股仿佛来自远古的恐怖气息，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