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众们提刀围上来,只等一声令下,便乱刀杀人。
军师不出声。
马舵主道:“外面动静太大,很快会惊动官府,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军师默默点头。
马舵主又小声道:“事到临头,不可不为。我们只能速速杀人,毁掉这身官衣。”
军师正要挥手下令,忽握拳,悄悄放下。
身为谋划之人,他素喜运筹帷幄,凡事务求成竹在胸,而最不喜的恰是这不可不为。
每逢此等处境,他便会反思。
“何以如此?”
朝廷的密探已被发觉,接头人也引了出来。布好的局,本是个瓮中捉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军师打量窗前人,盯着那飞鱼服发呆。
总觉得,眼前这局面,一下子成了鱼死网破。
杀了他,开罪鉴院。
飞鱼帮还想不想活?
不杀他。
眼前也是个困局。
是谁把局面弄成这样?
军师打量了一下马舵主,忽然对窗前人道:
“你认为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众人一阵无语。
破绽?
这光鲜夺目的飞鱼服穿在身上。
他整个人,岂不都是破绽?
梅思远转过身来,十几把刀圈在脖子上,他只是平静地看了看军师,莫名一笑。
军师道:“这衣服是你的?”
“不是。”
“如果不是,它为何穿在你身上?”
“因为它不是。”
“那它为什么不是?”
“因为它穿在我身上。”
紧张的气氛下,有人却险些笑出声来。
这番对话,也太蠢了吧。
然而很多时候,看似愚蠢的话,只是因为愚蠢的人听不懂。
军师点头,一番沉思。
“没办法,是那个人非让我穿的,他应该才是衣服的主人。”
梅思远瞥了眼床上尸体,按照心中猜测,编了个瞎话。
床上那人合中身材,长相平平无奇。
钦军卫密探倒的确是这幅样子,因为通常要潜伏,首要的便是不引人注意。
至少,绝不能像这个少年一样生得如此招摇。
看到梅思远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军师又点了点头。
“荒唐至极,简直一派胡言。”
马舵主怒道:“你也知道这衣服不寻常,他叫你穿你就穿吗?”
“屋里有这身衣服,且只有我一个活人。我想,那时候,这衣服其实就已经穿在我身上了。”
梅思远往床下踢了一脚,换下的那身湿衣,流出一滩水渍。
“而且这衣服总比我原本的要舒服的多,我又有什么理由能拒绝呢?”
众人不禁点头,心想原来如此。
“哈哈,这又是什么浑话?”
马舵主冷笑,“别人家的婆娘也舒服,你也这般随意?”
“此事岂可随意。”
梅思远摇头,“那要先问问,令夫人貌美乎?”
“好你个小子,我马某人今日绝饶不了你。”
“等等,你说你姓马?”梅思远一怔,“你可认得陈舵主?”
小心姓马的……梅思远脑海中电光火石,瞬间将一些信息串联起来。
外面传来百姓一阵喧闹。
军师竖耳一听,暗道不妙,眼神凝重地看过来。
梅思远笑笑,伸手拨开几片刀刃,若无其事地脱去外衣。
军师道:“速速藏好。”
一个帮众忙将衣服藏了。
登登登。
一阵脚步声。
官府之人,终于闻讯赶来。
县衙的王捕头带队,领着十几名衙役。
一名衙役看了看梅思远,思索道:“这位,不是贵帮陈舵主的远方侄儿吗?”
梅思远笑笑:“正是在下。”
飞鱼帮众人一愣,怎么这小子忽然又跟帮里攀上亲戚了,那倒是不可能是朝廷的人。
一切都是误会?
军师的想法却是更加复杂,顿时蹙眉道:“陈舵主昨日出去,好像还没回来。”
唉,他可回不来喽。
梅思远心中叹息,当然没有将真相告知他们。
王捕头看到床上两具尸体,目光一冷:“诸位,这是怎么回事?”
江湖械斗是家常便饭,死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既然被官府撞见了,外面还有那么多百姓,却是要有个说法的。
军师想到那床上两人中多半有一个钦军卫,甚至是鉴院的亲信,饶是能言善辩,一时也没了说辞。
梅思远也自犯愁,这两人怕是都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自己却一无所知,哪里敢信口胡言。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旋即变得紧张。
马舵主往床上瞄了一眼,面色一怔,赶忙扭过头去。
这细微的举动,并没有被人察觉。
然而,梅思远立刻盯上了他。
因为他的头顶,忽然出现了气运光圈。
这两个人里,有姓马的认识的……
梅思远转而看向两具尸体,猛地喊道:
“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发现了什么?
这一惊一乍的,顿时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梅思远笑眯眯盯着马舵主,果然,他看向两具尸体的一瞬间,虽然很快就刻意避开,但是头顶的气运值进度条猛涨,立时就满了。
气运值:1。
梅思远奸笑着看向马舵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给他加点。
马舵主这一眼终于认出了那尸体身份,心中大惊,趁着帮众们往前拥挤,便要作势后退。
哪知,他慌忙之下刚退了一步,忽地被人绊了一脚,反而往前面跌去。
马舵主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扑倒在床上,一张脸和左边那具尸体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两手一撑,赶忙想要爬起。
梅思远却上前,装作不经意地一手按着他的背,让他的脸贴在尸体怀中。
然后故作惊讶地道:“咦,这个人,这个人……”
他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认得这个人,又记不清了。
那人一张脸原本窝在另一具尸体臂弯,看不清楚。
这时,众人都不由弯下身子,偏着脑袋去瞧。
马上有人惊呼:“这不是帮里的打更人吗?”
“啊。”
马舵主挣脱开梅思远的手,愤怒地弹起身来,刚要发作,闻言面色一僵。
接着,一幅凄惨样子,忽又抱着那尸体哭嚎:“哎呦,这不是我可怜的师兄吗?”
马舵主早年在齐州学武,师门里有个好兄弟,后来倭贼来犯,被劫掠了去。
几十年后,两人重逢,得知师兄受尽磨难方逃了回来,见他晚景凄凉,便收留在帮中做个打更人。
这些,飞鱼帮人都知道。
然而,没人知道的是,今日正是马舵主让这个师兄来盯梢的。
可谁又知道,这师兄居然进了房里,还莫名其妙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