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长安地界，从知道自己无法逃离那天起，小妖精就像认命了般，亦不挣扎，亦不哭泣，只警惕地瞅着赫连夭夜，恐他趁她休息时动手伤害腹中胎儿。
“你就不累？这么日也盯夜也盯？”知道这小妖精如此不眠不休盯着自己，只是担心肚腹中孕育的孽种，赫连夭夜冷酷嗜血的绿色眸子里少见地起了一丝波澜。
“不累。”白晶晶婴儿红的唇因为缺乏睡眠，呈现一种淡紫的惫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目如今也是血丝密布，却依然强睁着，任是铁打的人瞧了，心中亦会心生不忍。
“睡！明日一到长安你就要给我到明月坊献艺，如今这副鬼样子哪里会吸引住什么客人？”赫连夭夜狼眼中射出迫人的凶光，吓得小妖精急忙闭上眼睛。
长安城的繁华自是不比别处，听得车外人声鼎沸，小妖精却不敢睁眼，努力让自己进入休眠状态。
到底是怎样进的明月坊，小妖精却不记得了。
醒过来，眼前就是一个头插大朵绢花长相清秀的中年夫人立在自己身边，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你醒了。”
温婉的笑意自猩红的薄唇间传来，让晶晶有些不好意思，从床榻上急忙爬了起来，却见那夫人挨着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裤管看了看，又捏了捏她的小手，满意道：“倒是个跳舞的料，只是单薄了些。”
“这是哪里？”白晶晶惊讶地看向四周，但见纱幔重重垂悬，木格子门外是宽敞的一个大厅，大厅四周摆放着无数立鼓与乐器，有人在奏乐，几个穿着舞衣的女子正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做着各种舞蹈动作。
“明月坊啊，你叫我公孙大娘就好，外面那些都是我的女弟子。怎么，你不知道你相公把你卖到这里？”公孙大娘略略有些惊讶。
“我相公？我相公在边城，我相公怎么可能把我卖了？”一说到相公，白晶晶第一反应就是高仙芝。心想高仙芝那么喜欢自己，怎么可能把自己卖给别人？
“你看，这是契约。都按过手印的，我怎么可能骗你。我公孙大娘在京城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绝不做逼良为娼的事，你若是不乐意待在这明月坊，我自会送你离开，只是，你得帮我把你卖身的银子先挣回来再说。”公孙大娘手指一抖，从袖口里抖出一张卖身契给白晶晶看。
上面果然白底黑字写着将妾室白晶晶卖与明月坊字样。
白晶晶凝目望去，一眼认出那签字画押的地方根本就不是高仙芝的笔迹。
伤得七零八落的一颗小心立刻复原如初。
就是嘛，虽说桃笙被逼无奈娶了那个西平公主，可他怎么也不会将自己卖了啊，
等等，明月坊？赫连夭夜可有说过这个地方，难道是这家伙把自己卖了进来？这明月坊是不是妓院啊？
话说那赫连夭夜不会这么残忍吧？让妖精做妓？那还不如搓骨扬灰的好。
“那个，大娘啊，你放过我吧，打死我也不做妓女啊！我白晶晶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做了妓女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啊……大娘，大娘，你是菩萨，您是观音，您是玉皇大帝，您是阎罗王他外婆，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乍见小妖精哭天抢地的干嚎，嘴中罗罗嗦嗦不停，公孙大娘一张脸立时给气得青紫，呼得一声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咳咳，你这丫头，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好不好，我明月坊可是京城有名的歌舞坊，可不是那些肮脏的脂粉地！”
听说不是妓院，白晶晶立时止了嚎叫，见人家被自己一句话就气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傻笑了两声，忽然瞥见门外有两个女子正在跳着西域舞蹈，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两个美丽的少女，头换高髻，额上细描雉形花钿，着黄蓝色卷草纹白袄，锦袖、红裳，足穿高头青绚履，左手拈披帛而舞，右手对绕成莲花绽放，舞姿曼妙动人。
“这可是我明月坊头牌，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舞蹈？”公孙大娘只听那赫连夭夜说白晶晶如何善舞，如今便起了考较之心，若果然如其所言，观其绝色容貌，日后好好培养，倒也是件复仇的利器。
“这不是西域石国的拓枝舞吗？跳得好是好，只是配的音乐不好。”白晶晶注目观看，微有不满地轻皱了皱小巧的鼻。
“配乐不好？难道这丝竹之乐不好听？”公孙大娘推开木门往外看了看，门外的乐师可是京城一流乐师，这白晶晶竟然说不好听？
“不是这丝竹之乐不好听，而是这拓枝舞本来应该配大鼓，节奏要快而热烈。”白晶晶比比划划犹觉不过瘾，便精赤着一双细白脚丫，从床榻上蹦下来，一溜烟跑到一厢大鼓旁，抡起鼓槌，嗵嗵，嗵嗵，敲了起来。
那两个跳舞的女子起初互相对视，紧接着仿若心有灵犀般，竟随着那鼓点将舞蹈节奏加快起来。
凌波微步，披帛旋飞，两个女子若瑶池仙子般，立时舞得精彩绝伦，让人目不暇接。
“好！好！果然好看许多！”公孙大娘一见那原本只有架子中规中矩依照册子学来的舞蹈，被这白晶晶一指点，竟焕发出别样生机，不由忍不住击掌叫好。
长安城东北角，以一坊之地，建宅第集中供养着皇帝的儿子们，那一坊有夹城直通兴庆宫和大明宫，称为入苑坊，初时名十王宅，稍后名十六王宅，后来称诸王宅。
明月坊就位于诸王宅西侧。
因公孙大娘剑舞名噪京城，加上明月坊地理位置的原因，常有皇室中人前往观赏歌舞，每逢节庆，宫中也常有帖子邀请了去表演。
与皇帝公公有着暧昧关系的寿王妃杨玉环俏然立在建于夹城的阊阖阁上，面向萦绕着丝竹鼓乐之音的明月坊，丰韵的脸上露出郁闷之色。
她的皇帝公公吻过她的鬓发，搂抱过她的娇躯，她也于无可奈何的顺应中依偎过皇帝，但她又尽力设法避免最后的事。
面对一个发情中的老男人，那当然是很吃力的。
“小姐，小姐，听说明月坊来了个善舞的舞姬，最拿手的竟然是王妃钟爱的胡旋舞，整个长安城的达官贵人都惊动了，纷纷争相一睹为快。小姐，我们也去看看吧？”
杨玉环身边的陪嫁丫阿蛮拎着百褶裙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