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剑放哪了啊???怎么找不到了啊啊啊明明之前还在的!”
“我给你放好了,自己看。”师姐从手边抓过一块绿豆酥,堵住她的嘴。
这是一幅鲜活的,完全不符合人们想象的道士生活画面。
青城山,净明观。
已经入秋了,暗红的枫叶在风里打着转儿,颤颤巍巍地落在地上。虽是如此,观里仍旧热闹得紧。祈福的,上香的,人声鼎沸。
看那大殿里,依次供着三清九御,天地水阳,南辰北斗,历代祖师,左右护法和三界真宰。有神像有画像,无一不是相貌祥和,慈眉善目。
走出大殿,顺着一条石子路直走到西厢房。房里的正是那位传闻中最小的师妹——元清。
有相识的师姐抓着她的手,小心的叮嘱着下山历练的规矩。元清无奈地点着头,期盼着赶紧出发。
拜托,下山的规则就贴在后院里,每天早上去取香的时候都能见着,除了那些从未去过后院的善信,谁不晓得啊。
“最后一条,也是最要紧的一条。”师姐清了清嗓子,“你一定要记住,我们门派向来以渡人为己任。在没有修成以前甚至比不上凡人。切记戒躁戒骄。”
元清笑了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师姐的背:“我记得的啦,师姐自己也要保重啦。”
师姐感动的几乎要流眼泪了,不愧是自家门派的孩子,如此体贴。
元清打开厢房的门,木质的门发出“吱呦”的声音。微风带起的落叶沉沉浮浮,风中留下一句话。
“师姐,放心吧”。
师姐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气。自入道以来,小师妹在山上整整带了十二年。她天赋极高,不过桃李年华便早早的结了丹,有了金丹修为。按理说并不用担心什么,但是师姐表示:我师妹那么纯良可爱我明明是担心她被骗好嘛。
这边的元清确不知师姐担心的什么,径直下了山。掏出地图仔细的辨认了好一阵后才确定方向。无他,只是因为这地图画的跟狗爬一样。
历届的师兄师姐到底是怎么看懂师傅狗爬一样的地图的??!
有些欲哭无泪地收好了地图,她果断地折了一只引路蝶,完全放弃依靠某图。
此行的目的是去往一名为“桃花源”的地方。传闻那与世无争、环境优美,四季如春。更甚者还有长生不老的传言。
传言,终究是传言。
长生不老是不假,但这长生不老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就不得而知了。若不是昨日心血来潮,让元神去了趟地府,真不知道还有如此荒唐之事。
元清神情微冷,口中喃喃着密语。双指并为剑,往纸折的蝴蝶上一抹,蝴蝶立刻变大了几分,约有手掌大小。它绕着元清飞了两圈后,似是选定了方向,朝西北飞去。
元清足下掠起轻功,追上眼前的紫色蝴蝶。衣诀翻飞,丝毫不顾凡人惊恐的眼神。
按照规矩,女子不得抛头露面。虽然元清出生于这个时代,但明白不一定要遵守。礼法向来是约束下层民众,刑不上大夫,礼也是如此。单单凭借修士这一身份就足以让她来去自如。
下山的时候还是清晨,一转眼就太阳西斜,落下山冈去了。她眯了眯眼,望着不远处“兴安客栈”的牌子加快了步子。
“一间上房,送些可以果腹的东西上来。莫要牛肉,狗肉。还有,打一盆热汤,谢谢。”
元清从师傅给的盘缠里掏出一锭碎银,递给店小二,“剩下的不用找了。”
这是师姐教她的。虽然不懂为什么要给小费,但还是决定照做。
好嘞客官,您稍等哈。”
小二的手在脖子上的汗巾上随意的擦了一下,满面笑容地接过了那约摸两三斤重的银子。
元清关了门,面无表情地扑进客栈的床里并打了个滚。这里不算什么好地方,特别是楼下大厅坐着的男人,着实给她一种阴冷之感。虽看衣着也不知是哪家玄门弟子,但是几乎可以断定,他绝对,绝对杀了很多人。
从进店那一刻开始,数百的阴魂就让她起了疑心。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来招惹自己,那就问题不大。
青城山山上清苦沉寂,虽说来来往往男男女女善信无数,但是师傅坚持认为他们观不能要钱。于是乎,香火钱,不要。有时候儿童有个跌打损伤的來医治,也不收钱。
这就造成了没钱的现象。平日里都是靠着法事和算卦挣点钱。不过就算是这样师傅还是可以省下多余的钱给弟子当盘缠和翻新道观,一时也不知应该是感激还是说他抠。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随之而来的还有沙哑的声音:“快开门!”
元清推开门,见到的却是一八九岁的稚童。她按下疑惑,问:“有什么事吗?”
女童见元清靠近,抬起头冲她甜甜地笑了一下。猝不及防地纵身跳起,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洋洋洒洒地撒下来一堆不知名粉末。
黑色的粉末,像极了某种烟灰。
元清向后一俯,堪堪避过。她打量一番,眼底突然有了笑意。只见其双手一推莲冠,那顶部便喷射出一道清气,化为两亩大的庆云,又化为两朵莲花。
四周金灯璎珞垂下,照遍十方。莲花托住女童双足,只听得云下之人吟道:“顶上双莲能托鹤,道友与我大有缘。”
见到真身被识破,那女童恼羞成怒,干脆现了原型。一只遮天蔽日的白鹤从半空俯冲,发出一声唳鸣,想要将她拍飞。
元清身子一侧,白鹤就扑了个空。她翻身又成人形,仗剑直刺咽喉。元清张口突出一朵莲花,架住宝剑。“口吐金莲能架剑,白鹤今日当回头。”元清复吟
女童抬头,看见一双含着笑的眸子,终究是服了软。她冷哼一声,身体化为一阵白烟,隐没了身形。
元清看着还未完全消散的白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在意的倒不是那几个被打碎的瓷杯瓷碗,而是.....那白鹤生为仙种,却自甘堕落,否则何苦来干这不三不四的勾当。想来也是有人指使罢了。只苦了那鹤,径自在浊水翻腾。
她抬手叫来小二,问她大厅里那男人的情况。小二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声音都在颤抖:“这...客观,那人这几日天天来,刚开门就来了,直到晚上关门才走。我也奇怪着呢。啊...客观,咱这也是小本生意,您看这...”
元清从布囊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他,示意他继续。
“嗨,客气了。早些时候不是那男的,是另一个孩子。长的跟个童子似的,精致的很。对了,那孩子前阵子还丢了个牌子还在这儿呢。”
元清心说那孩子和男人都是一个人,只不过被白鹤换了个造型而已。
“牌子给我看看”元清说。
许是因为得了银票的缘故,小二特爽快地拿了出来。她接过牌子,细细查看。
料子是上好的乌龙木,千年不变万年不腐。流苏是京城徐家铺子的银丝线,前些年师兄回来时随手送了一些。正面刻着“陈”,反面刻着繁体的“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东西。
这东西大概来自京城。元清默默盘算着自己几时招惹了那种人。
“您还有事儿嘛”小二看她许久不言,出声提醒。
元清沉默了一下,说:“这儿离南华山应当不远了。还劳驾你说说那地方。”
“成儿”小二回道,“不过您看这么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您去大厅坐着听咱讲?正好您的菜也好了。”
“麻烦了。”
她下了楼,选了角落的一个位置。
“八宝饭,豆腐汤还有醋熘白菜,上齐了哈”小二清了清嗓子,“要说那南华山,那可不得了,上面可是住着仙人啊!”
“仙人?”元清夹了一筷子白菜,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见过?”
“那倒没有”小二挠挠头,“不过据常来的客人讲,那仙人都穿白袍,上头还有用金线绣的花纹。而且个个容貌秀美,天人之姿啊!”
穿绣金线的白袍...元清的嘴角抽了抽,大约知道是哪个宗派了。有一说一,整个玄门只有那一家会穿如此骚包的衣服。
“兴许只是迷路的富贵人家”
“哎,这可就不对了。”小二扮装神秘地摇摇头,“我姥姥十一岁那年上山迷了路,就是被仙人送回来的。”
“哦?”元清来了兴致,“那仙人也穿绣了金线的白袍?”
“这倒不是。据我姥姥说,那仙人穿着跟我们无异,只是忽然一下不知从何处而来,并且护送她下了山。”小二说道。
她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姥姥迷路那年,是不是很多孩子都不见了?”
小二诧异地点头:“对哩。姥姥说那时怀疑是拐子,就报了官。可孩子还是没找回来。”
“你姥姥迷路距今几年了。”元清用沉重的语气问道。
“不多不少,刚刚好六十年。我一直记得姥姥说那天是八月十五,诺,就是三天后。客人的问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小二一遍回答,一边斜眼看着元清。
元清不是没发现小二在打量她,而是在思考,距今六十年....不正好是一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