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深巷口都围着看热闹的人。
平日走过这躲之而不及,今日却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
“有个女学生死了。”
“怎么死的?”
“这种地方还能怎么死?”
“还是个挺好看的女孩,这么小就不检点。”
“依我看,死了也是活该!”
人外传出一声男人低沉怒吼:“不要妨碍警方办案。”
是个穿着迷彩服约有180的男人,他右脸有一道疤痕,面容有些苍老,或是操劳过度所致。
因为之前的一个案件受了伤,住院一个月,刚出院,接到案件便立马赶来。
“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们说话。”人群里冒出嚣张的话。
“警察办案,勿妨碍公事!”男人说。
面对吃瓜群众的猜测遐想,他明白他们肆意蔓延的不实言论会给死者及家属带来什么,他也管不了什么,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出了事情也不用负责,可能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死在这种地方的人也不值得去同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真相,还逝者安息。
王警官穿着迷彩便服,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巷子内脏乱差,到处都是臭水洼,城市里少见的蕨类植物都聚集在这了。
王警官走进现场,房间狭小破乱,一张床,一个大浴盆,只能容下一人的洗手间。
屋里的灯闪了半天,等了好久才亮起来。
除了尸体周围,其它地方都乱糟糟的。地上都是污水渍,房子常年积水,边边角角落满了软白瓷。
玻璃碎了一地。
取证的拍照,法医尸检,挤满了房间。
王警官的内心乱糟糟的。
床边上摆放整齐的帆布鞋,聋丫头穿着染红的长裙,乌黑浓密的头发,寂白的脸,血红的双唇,仿佛要诉说着她的过去,但却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胸前还放着一束洋桔梗。
温柔又神秘,散发着迷人气息。
“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根据刀上的指纹和血液喷射状态,初步判断是自杀,没有在尸体上提取到任何嫌疑人的相关信息,但尸体身上有多处伤痕,包括**受损。”才从警校毕业前来实习的张警官说。
张警官剪着利落的短发,才从警校毕业前来实习,军事世家,实力不凡。
“怀疑生前被暴力胁迫过。”
“死者什么身份?”王警官问看了一眼新人搭档。
“宋铃,18岁,现B城七中一名学生,原本是住在A城的一个小镇上,后来因为父母离异,跟随父亲搬来了B城,住在这里。”张警官把资料递给王警官,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资料上笑眼盈盈的女孩,无限寒意附上他的后背,千万只蚂蚁爬上上他的后脑的麻意,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这里?那她父亲呢?”王警官问。
“现在还没找到,屋里的杯子上提取到了尸体之外的指纹,已经送去核对了。”张警官说。
“初步推测是她父亲宋国明的。”
“已经去搜查了。”
宋铃自杀,父亲无端消失,他定是知道什么或做过什么,只好从活人下手。
“走,去阳关区A楼。”王警官用结满茧子的手指戳了戳资料上的几个字眼,“死者母亲陈敏现居地”
——
活了十八年,他唯有死前唤了声铃儿让她觉得动听。自己都快忘了那个叫宋铃的女孩。
明明伸出手就可以拉住她,但却看着她从我身边离去,越来越远,无能为力。
年幼无知的宋铃,以为父母之间都是小打小闹,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会为此分开,她也从未想过或是埋怨过母亲没有带她离开,小小的她蹲在地上抚摸着橘色的小野猫,小野猫乖的很,宋铃也很乖地蹲在那,享受停留在大地的温度,看着小猫在她双腿膝盖处撒娇地蹭蹭。
看着一双红色高跟鞋从自己面前踩过,自己妈妈也有这么一双,女人那天穿着一身黑裙子,拖着行李,踩着高跟鞋走得很快,宋铃抬起头时,只看到了那个扬起长裙远去陌生的背影。
“她是谁的妈妈呢?长得真好看!”宋铃顺着猫毛摸下去。
又会成为谁的妈妈呢?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她的妈妈啊。
偶然听到邻居的阿婆说看见父亲和妈妈争吵,父亲动手打了妈妈,当时还清楚看到妈妈脸上留下深红的掌印。
就此,宋铃便认定是父亲家暴,妈妈才会离开。
她也年少知事少,气冲冲地责问父亲为什么伤害逼走母亲,他却用沉默回答。带宋铃离开那儿。
但她心思单纯,从没想过为什么妈妈离开没有带上她。
只求:
“神啊,保佑我那可怜的妈妈,许个好人家,不要再遇见铃儿和爸爸。”
——
“你好,请问陈敏住在这吗?”门卫室的窗户探进王警官半个脑袋。
门卫室的老爷爷颤颤巍巍地带上老花眼镜,打量着眼前身穿迷彩服的男人,脸上有道疤,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女人,怕不是前天那个来要债打了人的,装傻说:“什么?”
“这个小区里有没有一个叫陈敏女人?”王警官抬高音量一字一句地说,怕老爷爷听不见。
“哦—我知道,那个香港演员张敏,长得确实很漂亮!”老爷爷回答。
王警官着实为老爷爷的听力捏一把汗,站在身后的张警官也着实替王警官的智商捏一把汗。不,是捏出一条湾。
“警察,协助办案。”张警官把证件贴在玻璃墙面上。
她一个新人比老人还要娴熟得多。
老爷爷摘下眼镜,从抽屉翻出居住表,那居住表有十张,密密麻麻排布各种人的名字。
“这警察来了,手也不抖了,祝您老人家长寿哈!”王警官开了个玩笑,顺带掩饰自己头一直卡在窗口的尴尬。
“在五楼。”老爷爷带着些委屈的神态说。
“你怎么知道他在装傻?”王警官一脸茫然地问。
“可能是女人自带的直觉。”张警官开玩笑说,“我经常来这买菜,听说有人来这要债还打了人,估计他怕我们是来要债的,你脸上的疤痕,他刚刚带着眼镜看了老半天,你没发现?”
王警官猛烈咳嗽了几下,掩盖自己当时没看出来的尴尬,不禁感慨:“年轻有为。”
“老当益壮。”张警官扬起嘴角说。
王警官摸了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好奇心按耐不住,想问她,明明住在别的地方,怎么到这来买菜。
他倒像个新人,小时候培养的好习惯,不懂就问。
张警官好像看透了他,没等她问出来,便脱口回答:“这的菜便宜,也是有很多人居住在这的理由。”
“哦。”王警官说。
路上虽然打趣,但焦虑的心跳无时无刻会冲出嗓子眼。现在是要找到张敏,说不定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小区内装修还不错,就是上下楼梯的栏杆生了锈,楼道里都是铁锈味,房子还是挺好的。
王警官按了五楼的门铃,从门中探出个头来,是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宋铃留着和她一样的长发,和她妈妈长得很像,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
房里还有小孩的声音。
“你好,请问您是陈敏女士吗?”王警官问。
“是。”她有些怀疑。
“我们是警察,想来问一些事情。”王警官拿出证件。
“警察?我又没犯什么事。”抬起手来就要关上门。
“等等,我们想问一下关于宋铃的事。”王警官撑着门。
“她怎么了?”陈敏打开门,脸上没闪过一丝担忧。
“她......死了。”张警官支吾说。
“警官们,搞清楚情况,她死了管我什么事。”她极为不耐烦地白了一眼,一脸尖酸刻薄,转手就要关门。
“陈女士,请协助我们调查。”
要不让她们进来,一直这样不依不饶的。
她还是不太相信,低垂着眼眸打量着警官,疲惫的脸越发尖酸刻薄。
“进来吧。”除了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疑虑和不耐烦外,再没看到其他内容。
宋铃是她亲生的吗?
屋里装横就是华丽的欧美风格,墙壁上挂着形形色色的画作,看来她很喜欢收藏画作,柜台上还放着几个雕花青瓷,甚是好看,王警官平时也挺喜欢研究古董,估摸着应是宋代的瓷,不是一般值钱。
猛然一下,王警官心头一怔,想起宋铃死去的那间小房子,和现在她母亲的房子,相差太大,落差也太大。
她才十八岁,本应是个花季少女,皱起的眉眼杂夹着对宋铃心疼惋惜。
——
你说,宋铃看到自己妈妈是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吧,那傻孩子希望妈妈过得好。
难过吧,妈妈不是和自己过得好。
——
陈敏抱走真皮沙发上的小男孩,迅速收拾了一下沙发上的玩具,有些不好意思:“孩子比较闹腾,你们坐,我去倒茶。”
那孩子是和她丈夫生的,也算老来得子,格外疼惜,过上好日子新生活,把宋铃忘得一干二净。
张警官和王警官坐下,齐说:“不用了,我们问完就走。”
“我想问一下,您还和宋国明有联系吗?”
王警官问,张警官就在一旁录音,并文字记载。
“没有。”她轻轻摇了一下头,脸色铁青,有些难为情。
张警官和王警官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宋国明无故失踪,我们怀疑宋铃的死另有隐情。”张警官说。
“那...凶手抓住了吗?”“会不会是宋国明招惹什么人,会不会之后来报复我啊?警官,你们可要保护我,我一个妇人,老公在外头上班,好不容易四十多岁有个孩子,可不能出啥事啊,你们可得好好保护我和我的孩子,万一要有个啥事,你们警察可付不起责任!”
陈敏摇晃着脑袋,耳坠子在灯光中闪烁,她的面部扭曲成一团,神情紧张,用着哭腔诉说,丝毫没有失去女儿的痛苦与悔恨之意。
不过是曾经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掉了就给她掉了吧,谁会在乎呢?
身为一个母亲,自己的女儿死了一副无所谓的德行,任谁都无法理解。
“您暂时不会有危险,只要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张警官插进来说,“您和宋国明先生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先前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宋国明在A城的邻居关于他的事情,据说宋国明离婚就是因为他家暴,如果证实了,那宋铃身上的伤就好解释了。
“...他...他家暴。”她支支吾吾地说。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声音越来越瘪。
宋国明家暴的证人就在眼前,但她却怀疑了,张警官也是个女人,她面前这个女人是什么货色她不清楚?想着她活该被家暴,这么个无赖的女人,任她也忍不下去。
气愤归气愤,理性占据思想,必须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真的是家暴,就得按法律来,她也不能看着一个女人被家暴。无论怎样,都不能触犯法律。
如果证实了宋国明家暴的行径,那么宋铃身上的伤就能说明了。
“陈女士,如果宋先生家暴您的话,为什么当时不报警,我们可以走法律程序,陈女士,如果您不配合我们的调查的话,我们很难保证您和您儿子的人身安全不受侵害。”张警官忍着怒火。
“我爱上了我丈夫,可我当时已经和宋国明结婚了。没想到被他发现,动手打了我,就被邻居看到了,我就顺水推舟......”她用着极为委屈的语调说。
“您的女儿归男方抚养,当时您为什么直接放弃抚养权?”张警官问。
王警官从胸前口袋抽出一根烟来,示意出去抽根烟。
他或许已经知道陈敏要说些什么,“她嫌宋铃是个累赘,会耽误她再婚。”但想起宋铃那可怜的孩子,怎么也听不下去,还让烟给呛住了。
他转头一想,宋铃经历的远远不止这些。离真相还很远。
屋内陈敏不耐烦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漫不经心地玩弄艳红色的美甲,将委屈进行到底:“我当时才离婚,没能力抚养她,想等着我有能力再说。”
原先还觉得是个温和的人,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张警官没再继续问下去,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她要是再盯着那张脸,就要吐了,她替宋铃可悲,有这么个母亲。
“好,我们知道了,谢谢您的配合。”王警官站在门口,看着张警官给陈敏举了一躬。
这一鞠,是警察公正不阿的态度,更是张警官替陈敏感到悲哀。
——
那傻得要死的丫头还在乞求什么呢?
“神啊,保佑那可怜的丫头,许个好人家,不要再遇见陈敏和宋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