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弄花楼的门口,点亮了高高悬在上面的灯笼。
后厅的雅阁里,东瀛佳人扭动身姿,红衣曼妙,佳人很是貌美,两点蚕豆似的眉毛,玲珑的鼻嘴,一点红迹印在花瓣似的唇上,脸颊上涂着一层白胭粉,但照着中原女子与之比较,还是有些怪异。
红衣美姬是这勾栏的花魁,自幼从东瀛漂泊而来,遁入风月已有十余年,艳名远播,在这不大的城里,倒是有许多慕名而来的男子,来一睹花魁芳容清姿。
花魁犹如笼中金雀,她一日在后园散步子时,识得一处漏缺,藏在花架下的阴影里,可通往弄花楼外,那一条幽宁的小径。
夜色掩藏花魁一袭灰色的鹤纹衣衫,轻手轻脚,木屐玉足轻蹬墙壁,身姿好似翩跹蝶舞。手持一柄绘着山水流云的纸扇,蹑手蹑脚走在小径上。
小径尽头竹林深幽,林间有一大路,是通往盛京的必行之地,常年有赶考书生经由此处。远方,有一模糊人影,移速甚快,不久便出现在花魁眼前,是一风华正茂的清俊书生。
“小公子可是要去赶考?”花魁扭头问道。
书生瞧到红衣美人,不由得脸上微烫,道:“正是……姑娘为何深夜里在林中不归?”
“无归之地,孤身一人,路过竹林前来赏月,哪曾想赏到一小公子!”
“姑娘说笑了,先人有云——孤男寡女,授受不亲!”
话刚说完,书生便背着书箱,快步走向前。
“小公子可要当心,大路西南,有一怪山!”
花魁见月上了夜空正中,便回了自己的雅阁。那书生倒也是纯良,夜间见一美人孤身在外,却并无邪念。不过……他莫不是恐畏那些野传,怕遇到了女鬼!想了想,花魁笑意轻浅。
燕去又回,花开又落,花魁一人独享着通往外面的漏缺,无人知晓。也见得那小公子多回。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无论是对于孤寂的赶考书生,还是对无趣的花魁,倒也算是趣事,两人也算交了个良友。
最后一次见书生,是那一晚月圆夜,他还是儒雅长袍,束发温谦,一方正书箱,一肚腹笔墨谈吐。月华映下,她仍是绣花和衣,白妆饰面,一柄朱红纸伞,一飞花长袖掩面。
书生言:“吾前年只略差一点,便可金榜题名!今年再去!奋发图强,想必便能高中!”
“奴家自是恭祝公子了!”花魁心中竟有一丝痛,不知那书生对她有何感觉,怕是……瞧不上她吧!
又是三载燕归花落,城南一江碧波潋滟,花魁执朱伞,披红衫,轻踏着绵绵芳草,赏着水光山色。不知那纯良书生是否高中,不知心上人是否还惦念着这红颜过客。
花魁仍是倾城盛名,只是人儿憔悴了不少,达官贵人要见她,她也无心接待。花魁每到月夜便思念着那穿着长衫、背着书箱的书生,多年来本就有些羸弱的身躯,现在更是病重加身,怕是不能去寻他,去再见他一面了!
最后一次去到竹林,是去寻故人所留之迹,桃花扇轻掩面,怕惊到梦中人。
那年正月,雪纷飞而下,积在弄花楼门前,终于压倒了那一树花枝。只闻,弄花楼最盛名的花魁,悄然病逝了。
传闻西南边的山上,有一九尾狐妖,化成人形,但也无人见过。昔日红衣佳人今已成一介幽魂,只盼着去见心上人一眼。山风呼啸,掀着死去花魁的衣裙,只觉脸侧毛绒绒的,定眼一看,是蓬软的尾巴!
生前便闻山中有狐,不曾想死后方能见到!
“汝是何人?”九条狐尾转过,一蓝衣妖娆女子问道,“吾只是一勾栏之人,死后游荡至此!”
花魁讲述了生前事,诉说了自己的愿。九尾狐女玉指抚上花魁脸颊,怜惜道:“当真是个可怜人儿。吾问汝一事,可否?”
“请说便是!”
“吾生在这山中,亦是孤独冷寂,愁怨之事无人可诉!空有九尾神力,却无事可做!”
花魁略显疑惑,狐妖道:“倒不如……我成人之美!助你寻得心上人!但……条件是……汝与吾,要合为一人!”花魁犹豫不决,最终颔首同意。
狐妖寻了书生的踪迹,原来,书生当年高中,金榜题名,做了个儒雅贤良的文官!书生不知花魁归去何处,只因两人从未互相透露身世名姓!派人去寻倾慕多年的花魁,却听闻……佳人已逝!
做了文官的书生,时隔多年,踏入了那竹林,眼前有一人,让书生险些错认,与那红衣女子擦肩而过,却突然站住了身,问询女子是何人,女子微微欠身道:“奴家乃是前来寻人的!”
“正巧,吾也是来寻人,姑娘所寻何人?”
“心上人,他多年前高中金榜,使奴家痛心的是,奴家虽与他交情甚好,却始终未诉与他,吾的名姓,他亦是如此!”
书生听完女子所言,便说道:“吾当年于此邂逅一绝世佳人,她似姑娘一般,执扇遮面,她乃东瀛人士,是一勾栏之地的花魁!吾不嫌她!当吾去寻她时,悔恨不已!只因她已香消玉殒!”
红衣女子道:“奴家正怕他嫌弃奴家身世!奴家诉与公子,这段事还有后续!花魁虽逝,但幸得一狐妖所助!知晓公子踪迹!但……花魁也应允了狐妖的要求,至此她们合二为一人!并变换了样貌!正是郎你此时此刻见到的模样!”
五月花开芬芳,只听得那文官,娶了一貌美女子,那女子似乎带着狐狸般的魅惑,举手投足间却与当年离世的花魁有三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