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山中迷雾涌动，阵阵凉风吹来，雾气和红杉一齐舞蹈，宛若仙境。
看那天边晚霞绚丽……
“法正你这畜类……”
韩旭又开始叽叽歪歪骂起来，接着问候法正的祖宗十八代，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
“还很精神嘛！”
这个声音突然出现，正在叽叽歪歪的韩旭吓了一跳。艰难扭过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石台上有人端坐，那是个五官立体的大和尚，五官像是刀削斧劈出来的一样，轮廓清晰，给人的感觉是老谋深算。
这人便是法严的师父。当然，现在是韩旭的师父，他便是鸡鸣寺的主持方丈圆清。
“师……师……师父。”韩旭的舌头像是打了结，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为师，他总感觉别扭。
“这老东西是个机灵鬼，要小心应对才是。”
韩旭暗自打起腹稿，心想怎样才能蒙混过关。圆清可不比圆觉那般只会和稀泥。不然他也当上这鸡鸣寺的带头大哥。
正在这时，圆清开口说道：“为师听法正言，你欲弃师门而去，回归红尘俗世？”
说到最后圆清的语气陡然提高到八度，振聋发聩。韩旭倒挂树上，本就脑中充血晕乎乎。再被大和尚一声吼，只觉脑瓜子里嗡嗡响。
“老和尚，师父，你可……可不可以放我下来回话。”在韩旭的记忆里法严就是这么任性。
果然，圆清非但不怒，反而拍拍光头，讪讪道：“为师倒是忘记，这法正也是憨人一个，踢两脚便足矣，他却把你吊起来打，当真是凶残，他日定要好好教训他！”
说话间，圆清从石台上捡起一枚石子，屈指一弹，石子破空而来，精准击中绳索，咔……啪……韩旭来了个自由落体，嫩滑的小脸儿同粗糙的岩石亲密接触。
“我丢雷老谋！”
韩旭暗骂一声，把自己的腿搬下肩膀，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扭动发酸的脖子，伸展四肢，浑身的骨骼咬合归位。
咔吧……咔吧……
骨骼碰撞的声音在思过崖回荡。
“说吧，你是不是真要还俗？”圆清挑挑眉毛说道。
韩旭学着法严说话的方式，语气淡然，道：“当然是真，师父准吗？”
“准，当然准。”
圆清板着脸说道：“佛法自然，信者信之，不信者不留。还俗没有想象中那般复杂，只需挨过戒律院三百鞭，你就可以出寺。不过……你是我的徒弟，他们下手会有分寸的，顶多就是打断你一条腿。”
“这也叫有分寸？”韩旭很无力。
圆清和尚点点头，接着说道：“你是寺中高坐，理当如此，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啊。”
“拼了，为了幸福！”
想到外面的花花世界，韩旭咬咬牙点头，表示愿意去承受那三百鞭，即便是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他也在所不惜！
“倒是有些骨气！”
圆清赞许道。
韩旭依旧高冷，不为所动，心里却是激动到不行，脑海中已经在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做一些快意恩仇的事，交几个侠义知己，泡最美的妞儿然后娶了，住上最好的房……
然而，圆清话锋一转：“不过，这还俗容易，入世难呐，徒儿你可要考虑清楚。红尘滚滚聚散离合，当你承受不住的时侯，为师在山门前等你，鸡鸣寺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师父！”
感性的人，很容易被感动，鼻尖酸楚来的莫名其妙，有时就一句话的事，碰巧韩旭是这样的人。
“只不过……”
圆清的话锋再次一转，道：“你是我捡回的弃婴，自幼便在寺中长大，鸡鸣寺就是你的根。离开寺庙，你就是无根之萍，是个黑户。不被查到还好，倘若被衙门查到你拿不出照身帖，你便将黑户的身份坐实，可能会被当场格杀，也有可能刺字充军，从此为帝国服务，成为军中苦役。”
“照身帖，什么鬼！我怎么不知道！”
听君一席话，冰火两重天。
韩旭的心哇凉哇凉，没有想到这个异世界如此扯淡，居然捣鼓出类似身份证的东西。
圆清一本正经道：“你自幼在寺中长大，出门携带佛帖，自然无需理会此类小事。还俗之时你的佛贴是要收回的。”
“可以补办照身帖吗？”韩旭还是不死心。
“补办？”
圆清愣了愣，道：“补办……这个词倒是新鲜。补办，补办，补全之办法，甚妙！你想补办也无不可，只需找土司说明缘由，拜天地为父母，求得姓名。然后去衙门缴纳你逃了十八年的税款，你就可以获得新的照身帖，只是……你手中有钱吗？”
“我丢——老谋！”
韩旭不是傻子，这是赤果果的阳谋啊，眼前这个大和尚明面上允许自己还俗，却在不停给自己挖坑。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彻头彻尾的老狐狸，阴谋阳谋诡计多端。
他看人向来很准。
“什么老谋？”
听到韩旭口中蹦出的新词汇，圆清再次愣住，眉头紧了又松，仿佛若有所悟，道：“为师并非攻于心计，是在说事实摆道理。”
“不不不……”
韩旭连连摆手道：“师父误会，丢雷老谋是徒儿在凡间所闻，但凡遇到棘手的事便借此感慨，抒发情感。”
圆清哦了一声，问道：“如此，你要坚持还俗吗？”
“去意已决，师父不必强留，硬扭的瓜不甜。”
韩旭俯瞰山峦间起伏的云雾，眼神无比坚定，这个俗他还定了，如来也留不住！
“我丢雷老谋！”
圆清现学现用，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大光头。挑眉看了韩旭一眼，这才心满意足拂袖离去。
“嘶……”
韩旭气的直嘬牙花子，他觉得这个世界的人太聪明。圆清看他那一眼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观察他听到丢雷老谋时是何反应。
“我是不是机智过头了？”韩旭尴尬。
“看来此事还得动脑筋，强来肯定是不行，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补办个照身帖还要先交税？有没有没有人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