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寒冷，方潜渊不再给红绫栀子浇水，唯恐结冰冻伤了它的根。
云还城的冬天似乎与方家村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满天的乌云，淅淅沥沥的雨夹雪，而且呼啸的狂风像是在歇斯底里的怒号——唯一的不同，就是云还城并不像方家村那般泥泞。
这可苦了方潜渊，本来浑身上下就没二两肉，又如何面对没有壁炉的冬季？每晚钻进犹如冰窟的被窝，方潜渊都异常后悔拒绝了琉音的提议，那么大的丹炉，房间里一定很暖和。自己选择的路，含着泪也要走下去——
后悔啊！
不过此刻的方潜渊显然不在意这些——盘腿而坐，神情肃穆，原来又在尝试筑基！
十二月、一月、二月，原来又到了三月份吗？那个离开方家村已经一年的方潜渊，此刻赌上这些天的成果，只求筑基！
灵气从眉心处缓缓向下，若上次的是涓涓细流，那此刻毫无疑问是条河流，在方潜渊的操控下奔流着；胸腔，各自流向双手——这是久违的感觉，方潜渊显得驾轻就熟，灵气开始回转再次聚于胸口，略微的消散在庞大的灵气总量面前不值一提；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方潜渊咬紧牙关，继续引导灵气向双腿运转——
小心！方潜渊不敢有任何松懈，屏住了呼吸，灵气缓慢前进，即将到达膝盖，一切显得风平浪静——
异变突现！离开膝盖的灵气似是撞到了什么，四散而逃，犹如烟花一般瞬间炸开——退！方潜渊正准备运转灵气，思绪反转——继续前进，一鼓作气！
无论撞到什么，直接用灵气冲开！方潜渊显然是在进行一场豪赌，体内的灵气不计代价的向障碍物冲去，奈何灵气犹如坚冰，碰到了一块通红的烙铁，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散——怎么可能就这样失败？！
方潜渊依旧不计代价的运转着灵气，退无可退，唯有向前！
终于，直到最后一丁点的灵气也消散后，方潜渊缓缓睁开了双眼——这些时日的努力，又付之东流。
不甘心啊！方潜渊注视着自己的双腿，哪怕漆黑一片并不能看清——我想往前走，你却不愿意？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方潜渊脑海里一片空白，似是在抗拒这个结果，不愿接受这个现实。静坐无言，方潜渊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去睡觉，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坐在这里，好像不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寒意侵蚀着方潜渊——
为什么会失败？
是因为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思绪还未展开，便戛然而止，方潜渊不愿再想，仿佛知道了思绪尽头的答案是什么。
“已经天亮了吗？”方潜渊通红的双眼似是饱受黑夜的折磨，口干舌燥的对着桌上的水杯伸出了手——
诡异的是手还未碰到水杯，水杯却微微摇晃着。
有风？拿起水杯的方潜渊回头看着紧闭的门窗，难道地震了？左右打量并未发现异常，方潜渊突然不口渴了，将水杯再次放到桌上——水杯一动不动。
难道是——灵识？
方潜渊瞳孔猛烈收缩，随后自嘲的惨笑着，怎么可能？自己已经筑基失败了。虽是这样想，方潜渊对着水杯再次伸出手，幻想着自己在拿水杯——
水杯果然微微晃动着。
方潜渊突然想起琉音运转灵识的样子，取出三日辟谷丹的瓷瓶放在桌上，随后对着瓷瓶举起手——瓷瓶似乎太沉，一动不动毫无反应。难道是我的错觉？方潜渊看向水杯，轻微的晃动即使连连眨眼也依旧没有消失——
双眼的干涩不适瞬间被心底升腾起的喜悦所缓解，“原来我不是完败吗？”
呵！冷笑刚刚升起，屋外传来声音，“啾啾啾！”
琉音在喂麻雀？她已经起床了？
打开房门，琉音的身影果然映入眼帘，方潜渊一边招手，一边小声说道，“琉音，快来！”
不明所以的琉音走向石桌和方潜渊汇合，“你先坐好！”
“怎么了？”琉音很是认真的端坐着。
方潜渊右手并起二指蜷缩着剩余三指，然后假装的颇为吃力，又用左手牢牢抓住右手手腕，挤出一个字，“起！”
只见琉音前额的一缕秀发晃晃悠悠的直立起来，方潜渊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笑了起来。
似是察觉到头上的异样，琉音微微皱眉伸手摸到了那缕秀发，惊喜瞬间占据了神情，“你筑基了？！”
方潜渊的笑容变成苦笑，摇着头，“又失败了。”
“这可是灵识呀！筑基期才能运用的灵识！”琉音指着自己的头顶。
怎么还没生气？再怎么说，我这也要被拍一巴掌吧？方潜渊又开始连连眨眼，语气变得缓慢，“筑基失败是事实，但这个怎么做到的，我也不太清楚。”
眼见方潜渊又开始眨眼，琉音急忙将头发抚下来，显然还记得自己只剩一条眉毛的事——
“别啊，让我再看看啊！”方潜渊笑得愈发开心了。
心照不宣，拆穿方潜渊阴谋的琉音略显得意，随后有些疑惑，“没筑基，却能用灵识？”
“也不算是灵识，毕竟你能移动辟谷丹的瓶子，而我做不到。”方潜渊再次并起二指，“起！”
琉音又像是扎了个冲天辫一样，方潜渊急忙争分夺秒的眨着眼睛。
“呀！不准看！”琉音又护着自己的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方潜渊。
“唉，可惜呀，为什么不穿裙子呢？”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方潜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口了！连连假装咳嗽，随后向身后东张西望，仿佛在找说这话的人，再回头时却发现琉音又捂着自己的耳朵，神情怪异的盯着自己。
完了完了，怎么说漏嘴了？方潜渊讪讪的摆了摆手，搜肠刮肚的想要辩解自己其实是个好人，但琉音这动作摆明了就不想听方潜渊的辩解——欲哭无泪啊！换做是你，你会在这个季节穿裙子吗？
“我回去睡觉了！”方潜渊抓耳挠腮，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
怕是以后琉音穿裙子都会提防我了！准备入睡的方潜渊此刻异常后悔，闭上眼睛即将入睡——
你不是说要走吗？不是要离开这里吗？
睡意的涟漪似是消散了一圈波纹，方潜渊的表情凝固了，随后翻了个身，等睡醒再说吧！
昏昏沉沉，方潜渊吃力的拎着一个沉甸甸洒水壶，可无论如何倾倒，花洒却没有洒出一滴水，方潜渊不知为何仍不愿松手，于是一直重复着洒水的动作，眼见这些植物逐渐变得干枯凋零。所以愈发急切的想要浇水，却注定徒劳无功。
“为什么”三个字层层叠叠的充满了方潜渊的脑海，然而又无法调动思绪去化解这团乱麻，越积越多，到最后方潜渊似乎已经拎不动这个洒水壶，恍惚中甚至能听到这些枯枝残叶在指责自己的所作所为。方潜渊觉得异常委屈，连连摇头否定，却说不出话。
随后这种枯萎似是蔓延到自己身上，方潜渊明明没有触摸，却感觉到犹如树皮一般粗糙的手感，于是双手拎着洒水壶向自己浇水，奈何满溢的清水却依旧倒不出来，到最后连呼吸仿佛也被扼住，只剩惊恐的凝望……
原来是梦，方潜渊茫然的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屏住了呼吸。
真是个人才，难道要死在梦里吗？方潜渊深呼吸着，维持着睡姿，睡意再次袭来。
走！走！走！
一觉醒来的方潜渊像是在被什么人催促一般，睡意瞬间消散。木然的起身穿衣，床底的小狼仍在酣睡，似乎还未完全天亮，方潜渊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整个屋内，除了蒲团似乎也没什么需要收拾——这就是自己待了一年的地方吗？
方潜渊坐回床上，感受着余温。回想这一年，一事无成！可我依旧不甘心，不服！
是的，两次筑基失败又如何？我不服！这个结果，我怎么可能接受？既然如此，那就再铸就一个结果，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结果——或者，我被打败，不得不接受的一个结果。思绪似是不受控制，在心底与方潜渊唱着反调，毫不留情的泼着冷水。
你要往哪走？天大地大，何处容得下你？
挫败感的血盆大口轻而易举将方潜渊吞下，明明是黎明时分，方潜渊却感觉周围一片漆黑，这种感觉——一如怪病的那个梦境。
刚想起怪病的遭遇，方潜渊连连摇头，似是想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眼下这一切，相较于怪病，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随遇而安也好，颠沛流离也罢，自己必须要离开这里！
一心一意的修炼，心无旁骛的修炼，直到筑基！
方潜渊起身，将身上这套琉音所买的青白色衣物换下，换成了普通的御寒衣物，随后打开房门，向后院走去——不知为何的放轻脚步，似是唯恐惊醒了某人。
“丹姨。”方潜渊伫立在门口，对着炼丹室喊道。
“进来吧！”丹姨显然知道来者是谁。方潜渊这才推门而入，微微躬身后，面带微笑的说道——
“丹姨，在这打搅了一年，我也该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