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空地前,张千钰将野兽们的尸体拖离空地,分散到森林各处。
女人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忙前忙后,忙到最后满头大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早上出来时还挺冷,从黑森林出来的时候日头刚刚西斜。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回村途中,张千钰刚巧遇见满载而归的狩猎队。狩猎队员们扯着粗犷的嗓子吆喝着,嘿哟嘿哟地走着,一路唱着山歌。他们每个人,肩上都扛着猎物。队伍中间的好几辆推车上,也是满满当当堆满了今日的收获。
这里面有壮硕的黑皮野猪;还有肉质细腻的巨角鹿,它们的角特别大,而且坚硬,像珊瑚一样;甚至还有一只苍耳兔,以鲜美腿肉出名。
说起苍耳兔,它们的耳朵很长很长,几乎都和它们身体一样长了。因此,它们有着超乎寻常野兽的机警,任何微弱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其警惕,然后远远遁去。
这次狩猎队能够抓到它,不仅耗费了很大的气力,也占了很多的运气成分。
村东的李大婶头扎方巾,右臂挎着一篓新采的菌菇。见到狩猎队归来,老远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她刚跑过来,活络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到这么多的猎物,眼都要直了。
“呦,是小幺子啊,刚回来呀?哟!这是什么?”李大婶说着说着就小跑上去,伸长脖子看着小幺子扛在肩上的苍耳兔,几乎都要凑到小幺子脸上去了。
小幺子是个半大清秀小伙子,他耳根一红,微微躲了下。李大婶注意力全在苍耳兔身上了,她不依不饶,继续凑上去:
“嗨哟,这耳朵还挺长的,是兔子啊!这可不是个稀罕玩意儿,还藏藏掩掩的。回头小幺子给婶婶匀只兔腿,让蛐蛐尝尝。婶婶给你熬锅菌菇汤,那味道可美着呢。”
“李婶,可得了吧,人家用一根兔毛就能顶得上你一锅汤喽。”
围观村民们哄声大笑,还有人出言嘲笑道:“你家蛐蛐什么都想尝,我看是你自己想尝吧!求求人家,说不定人家会给你留点兔子汤喝呢。”
李大婶却混不吝,她脸一垮,大声嚷:“怎么了怎么了!还做不做乡邻了?小幺子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关系比你们都亲着呢!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哩,当时他还尿了我一身。”
狩猎队中,提着兔子耳朵的小玄子一张脸涩到通红,他赶忙站出来阻止李大胜继续说下去,“李婶别说了,我回去就把兔肉给你送过去!”
旁人立刻发出了“嘁”的声音,大家都嘲笑李婶的不劳而获,后者反而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哄闹声中,一场闹剧落下了帷幕。
张千钰赶到家时,看到平苒正一本正经的看书。他肉嘟嘟的嘴巴高高撅着,口中还念念有词,乌溜溜的大眼睛正聚焦在书本上。张千钰摸摸平苒的小脑瓜以示夸奖。
门前忽然传来响动。一个瘦高个子的小伙站在大门前,脸上带着羞涩地笑,给人以温柔的善意。
“小幺哥!!”
平苒发出了一声尖叫。他瞬间原形毕露,将书放在桌上,飞快奔了出去,就像归巢的乳燕瞬间扑到年轻人的怀里。
小幺子发自内心地笑了下,左手揉了揉平苒的头发,语气温柔,“平苒最近有没有乖啊?有没有好好千钰哥哥的话呀?”
平苒抬起头来,露出一副奶甜奶甜的笑容,他使劲点了点头:
“嗯!”
只有从张千钰这个角度,才能看到平苒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小幺子右手上提着的兔腿。
张千钰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道:
“小幺哥!”
小幺子也冲张千钰笑了一笑,提了提手中拎着的兔腿,“千钰,我爹让我送过来的。”
张千钰一惊,不顾平苒脸上的微表情和生动的小眼神暗示,赶忙回绝道:“不必了,小幺哥,我们还有,你和幺叔已经照顾我们很多了!”
小幺子将兔腿放下,站起身来,说道:“就这样吧,一会儿我还得去趟李婶婶家呢。”
“那……谢谢小幺哥了。”张千钰只能接受。
十年前,小幺子的父亲老玄子,以前也是狩猎队的一员。当时狩猎队的队长张楚欣,是张千钰与张平苒的父亲。那时候,老玄子也还很年轻。
一次狩猎队例行狩猎,为了追捕一只很罕见的猎物,两名狩猎队员与主队脱节,进入了黑森林的深处。
一般而言,深入黑森林必死无疑。为了找到脱节的队员,张楚欣只能带领队伍其余人一同进入黑森林深处。
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种恐怖鬼魅的生物,一个颠覆狩猎队员认知的可怕的存在。
与其说是一种生物,不如说,那是一种怪物!
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两名队员。一个躺在树下,四仰八叉,瞪着惊惧的眼神,大张的嘴巴,他的肚子被掏空了,从正面可以看到背后的树干。在第一个队员尸体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只无毛,有着浅紫色皱巴巴皮肤的生物,正趴在那里吃着什么。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有那生物吃东西发出的“吱溜吱溜”声。
它在吃什么,不言而喻。很多人吐了,吐过后他们的身体就软了。
张楚欣同样一阵反胃,但与对未知的恐惧相比,他更多的是一种愤怒,这种愤怒更多来自身为队长的责任感,还有同伴之谊。
那怪物智商极高。张楚欣推测其有着不亚于人类的智慧,因为他与它对视过眼睛,那不是野兽的混沌眼神,而是一种狡猾,奸诈的具有极高灵智的眼睛。
它的速度同样快极。人的肉眼只能看到一条淡淡的影子闪过,就被其掏了肚子。
不仅如此,它恢复能力极佳。狩猎队员们好不容易对其造成的伤害,过了一会儿就会完全恢复。
在那次狩猎中,第一次,狩猎者与被狩猎者的关系被完全颠倒了过来。
实力是悬殊的、碾压性的、毫无悬念的。
整个狩猎队中,唯有队长张楚欣能与之周旋,其他狩猎队的成员完全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怪物屈辱戏弄,最后被残忍虐杀。
那次狩猎战过后,很多狩猎队员都心态崩溃了,在一次次被怪兽戏耍玩弄当中,他们神志崩溃,失魂落魄,麻木地等待被怪物拖走。
老幺子就是在与怪物的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腿。按照太和村狩猎队传统,狩猎队遇到致命威胁时伤者是会被舍弃的,更不必说小幺子父亲这种断了一条腿的了,不仅没有一点战斗力,还完全就是累赘。
老玄子已经做好死的觉悟了,他甚至主动要求队长把他当作诱饵,来给狩猎队其他成员争取更大的生存机会。
但张楚欣不同意,甚至狠狠骂了他。张千钰一路将老玄子背回了黑森林外围,再走不远,他们就能走出这座噩梦之森,回到太河村了。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那怪物的残忍与狡猾。
那怪物,它一路跟随狩猎队,来到了黑森林外围,它冲他们放肆笑着,甚至向他们抛出了一具狩猎队员的残尸向众人挑衅。
队伍继续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依那怪物的性格,它一定会跟着狩猎队进入村子。而村子里有大家各自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亲朋好友……
张楚欣当即作出决定,他作为最后的掩护者,独自留下来拖住那个恐怖怪物,将怪物引回黑森林深处才换得了狩猎队的平安归来。他走之前,还向剩余的队员们发出最后的命令:必须将老玄子平安带回去!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年,那批队员,很多人出来后就再也没进去过黑森林。而小幺子子承父业,带着父亲的遗憾,加入了狩猎队。
人的感激之情是会随着时间变淡的,大部分的人到最后都会选择性地遗忘这件事情。只有小幺子与老玄子一直惦记着张楚欣的好,每次小玄子狩猎归来,他都要给张千钰兄弟俩带点东西,无论多少。
其实张千钰知道。老幺子是期望小幺子能够找到张楚欣的踪迹的,哪怕只是残留的什么东西。
到时候他就算已是风烛残年,也会拄着拐杖,亲自跪伏在队长身前,表达自己的感恩、感怀、感谢、感激。
但实际上,张千钰找的范围可比狩猎队员的狩猎范围大得多,也深得多,却也毫无收获。
寒暄几句后,小玄子就走了,不再多留。事实上狩猎队员一天的时间是很紧的,不仅有狩猎活动,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以及求生技巧训练。
吃过午饭。
天气说变就变,天上遍布着乌云,空气中也刮来阴冷而微带湿意的风。
张千钰忙将晾在外面的衣服都收回来——如果这些衣服被雨淋湿的话,还要再洗一遍,很是麻烦。
这时,一条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太和村。
“王家要开门了!!”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在太和村中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起。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到了太河村的每个犄角旮旯处。
人们都奔走相告,喜极而泣。因为他们又有机会重新进入王家了——即使只是成为王家最下等的附庸也足以让旁人艳羡不已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进入王家干活,哪怕是里面刷马桶倒尿盆的也像是光宗耀祖一样。
但是也有对王家霸村行径不满,同时也对那些甘愿寄人篱下的行径很是鄙视的人。
“呸,一群只知道舔人家屁股的家伙!村子迟早要被王家和这些人败坏!”
“就是就是!王德如风,民气如草!管不了管不了,不如吃酒去?嘿嘿嘿,我这里还有几个酒钱,韩老头那边又酿了点新酒,可把我馋的……”
“哈!瞧你那逼样。走走走,吃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