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怎样也不曾想过的坦白。
一份别致得让人不知道该哭笑不得，还是敬意尊重的表白。
尹霜的这番话说的极不令人愉悦，却让人尊重并且相信。他坦白了他曾经自私的想法，并且用真实的阐述了他是如何意识到他的不足，并且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确切改正。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其实每个人的决定或多或少都是自私的，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怎样的错误。而往往大多数人，连正视这点都很难，更不要说把它剖析出来，并决意要改正。
唐甜……她其实不相信所谓的甜言蜜语，爱你一万年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没有人可以活一万年。全心全意的爱你，所有的感情全给你，其实也是个扎扎实实的谎言。没有人的世界会只属于一个人。每个人都有只属于他的过去和故事。尹霜的问题只是这个过去更加明显，而且有扎扎实实的证据摆在那里罢了。唐甜其实有暗自幻想过自己会喜欢的另外一半，会如何如何的默契，会如何如何的甜蜜并且爱她。可是……幻想很美好，真正放在眼前却觉得难以信任。就象贺齐，唐甜其实相信贺齐是真心喜欢她的。可是他对她的喜欢，不足以让他付出更多的代价。他甚至不愿意改变他夜夜笙歌的生活习性，不打算放开那些也许他真的没有‘深入了解’的女人。那样的喜欢……其实是很廉价的。
相比较之下，尹霜这样的表白，更加诚实一些。
只是，也许就是因为太诚实了。缺乏包装、只有诚心，让人感觉到缺乏动力，并且很是失落。
也许是她肤浅而且虚荣，可她如果非要爱情不可，也想要一份值得回味的经历。而不似象眼前这样干巴巴的、老实巴交的坦白自己的银行存款，并且在婚前就坚决保证他不会犯任何错误，愿意百分百听老婆话的男人！是经济适用男吗？也许尹霜真的会做到对她忠诚，并且信任她，愿意真心调整两个人之间的步伐。很实惠的举动！如果她是二婚的话，也许这样的男人真的足够让她动心，并且想立马打包走。可是……她真的有点失落！
“小曦，鸡尾酒我没想过要，可白开水也太平淡了。为什么上天不给我一份可乐？哪怕是柠檬苏打水也可以。”为什么偏要让她在这么困难的问题面前选择？尹霜去洗澡了，他想留在这里睡。唐甜没有问他会不会有不纯情的想法，她相信他不会那样做。可她也真心觉得郁闷！郁闷她现在面临的困境，真的让人无比想抓头发去撞墙。
“大姐，你的这个年纪本来就是该喝白开水的年纪了。只不过，你发育歧形，错过了青春期，又偏偏长的面嫩。你是在试图抓住青春的尾巴，返老还童享受一下，你曾经失去的那部分岁月而已。”程曦的回复依然刁得没法形容，可唐甜却承认，承认她说的对。她今年二十六岁，如果在正常的家庭环境里，她早就经历过青涩的早恋，失败的初恋，或者相亲无数次的惨案，在亲朋好友的围堵下，或者该发誓是个男人就嫁的地步了。可是……她没有。她既没有亲人催促她早点结婚，也在该早恋和初恋的时候，想了别的事情。她真的象小曦说的那样，只是在遗憾曾经失去的青春吗？如果她生活在正常的家庭环境里，是不是遇到尹霜这样的条件，就会窃喜，或者应对更加从容？
“在想什么？”一杯热牛奶送到了唐甜的手上。她抬头看，尹霜已经出来。不过他很规矩的穿的睡袍，而且腰带扎的很紧。她甚至没有听到客房服务的声音，可眼前的这杯热牛奶却是扎扎实实的存在。“尹霜，你觉得你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什么？与我无关的那种。”
谈话的距离其实是很有趣的事件。尹霜没有坐到床边，保持暧昧的状态。他坐到了沙发上，给了唐甜足够清醒的思考环境。而对于她的问题，他回答得很认真。仔细的想了一遍，认真的回答：“我最遗憾的是在一次任务中，没有做到更加果决，导致一连串的偏离，以至于队长失去了他的腿。”
“是秦爽的哥哥吗？”她好象听过这个故事。
尹霜点了点头：“是！其实，那不算我的失误，也不算别人的失误。缉毒纵队的任务失败是常事，胜利也都是充满了变数和危险。我们打交道的对象都是很机敏的老江湖，各种意外情况层出不穷。失去双腿，在那中间并不算最严重的。象秦爽那样失去生命的都算是家常便饭。这是军人的职责。从愿意调到那个岗位上时，其实，我们心里都已经预料到会有那一天。我在那里呆了四年，送走了二十七位战友。队长的事……我之所以说是最遗憾，大概是因为我最敬重他。”
“并不是因为他失去的最多？”唐甜好象有点感悟了。尹霜微笑：“是！他失去的并不算最多。当然，如果他自暴自弃，将会失去的更多。可他没有。他回乡后积极进行复健，安装了假肢，一年后我们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行动如常。外表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两样，甚至比那些人更加英挺。”
“那他现在怎么样？结婚了吗？”说起这个，尹霜又笑了：“那是当然，他比我和秦爽结婚还早，孩子比小剑大两岁，快上初中了。”
“是吗？他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脾气不大好的医生，很直的性子，虽然医术不错，可现在还在基层混。不过队长喜欢她直来直去的脾气，她也觉得在郊区医院呆的没什么不好。曾经有人问她，为什么找个残疾人？你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她的男人哪儿也不残！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象男人。”
虽然不认识那个女人，只是第一次听说。可唐甜却似乎想象得出来，一个女人是在以怎样的心态，这样说她的丈夫。在她的眼里，他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英勇、坚强，而且欣赏她。就算是有一些小小的缺憾又怎么样？她喜欢他，那么别的就不算什么。
那天晚上，尹霜终于不用再窝沙发。他躺在了唐甜的身边，没有逾越的举止，只是很安份的睡觉休息。睡前会聊着一些天南地北的话题。她睡着后，他会看着她，一起睡觉。当然，在规定成例的时间里，尹霜照样给他的儿子和他妈打了电话。他没有回避，唐甜也只管听着。听陈瑛焦急着想带尹剑去别的地方看看，却苦恼没有时间。听尹剑那个小家伙很平静的说他一切都好。当然，她也看到了尹霜在打电话时的表情。纵然相隔千里，可他在聆听每一句话的时候，都是认真的。
“早安。”
唐甜睡醒的时候，尹霜已经在沙发上。他和她说早安，并没有选择更暧昧的地点。这在唐甜所了解的恋爱模式里，似乎是不正常的。可是她希望他很急色的想和她发展肉体关系吗？她不希望那样。可尹霜这样的安全距离，好象有点打击她的自信心。她变丑了吗？唐甜在浴室里看镜子里的自己。削成短发的她，显得俏丽，却好象真的少了长发时的妩媚柔软。这一个多月和谢里夫东南西北的跑，好象是晒黑了不少。皮肤没有以前那样白嫩细致。现在的她不象个玲珑娇俏的芭比娃娃了，象……象很正常的女人。如果她穿上精干利落的套装，会不会象个OL？如果两个月后，她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抱着书本狂啃，会不会发展成个书呆子？如果她放弃出国进修，到某个大城市开家真正的西点店，会不会变成个妩媚能干的老板娘？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唐甜，唐家的那个唐甜了。可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尹霜，你有计划过你以后的生活吗？”早餐后，他们依然没有出去转，回到房间，谈天。这似乎是她们在默认的范围内，第一次的共识。在这样一段正处在交叉路口的暧昧关系里，增加彼此的了解，似乎是最迫切的事。而这当中，对于未来的规划，似乎是最现实也最重要的。
当然，这并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尹霜明白他的答案，会拨动唐甜何去何从的天平。但他依然回答得清朗并且坦白：“如果说我不想让你留下来，那么一定是在说谎。虽然我承诺了那样的约会，可事实上，我是想和你尽早在一起生活的。当然，如果你执意想去完成你的愿望，那么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我也相信，你接受了这样的承诺，或者确定我们的关系，会给我一样的忠诚和信任。”
真是个很官方的解释版本！唐甜想笑，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版本。
她没有表示，只是笑。这样的方式让尹霜感到愉悦：“如果说你愿意留在中国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先扔掉那张离婚协议书。至于今后的相处方式……要看你的想法。如果你想继续上学，那么看你决定在哪所城市？如果在北京或者上海，那么我们似乎只能在网上交流，等我休假的时候见面。我不会再要求你照顾我妈和小剑，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生活。至于我的假期如何分配，我想我会想办法调整出来一个比较好的方案。”
唐甜依然没有说话，尹霜的心情更好。他坐到了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其实我私心想过，如果你真的想上学，或者想进修，在兰州一样也可以。如果你留在这里，在市区生活的话，我们可以每个周末都见面。如果你愿意随军生活，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岗位。军区有专门的宿舍区，我们可以象正常的夫妻一样生活。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把小剑接过来。至于妈那里，我想你和她都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状态。我不会强迫你对她怎么样？我一直相信，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难题。而在你心甘情愿之前，她只是我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