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尚未彻底覆盖整片大地,但已经露出了锋芒。
“有人吗?”伊芙对着走廊里大叫,却没有任何回应。
伊芙早上一出房门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住在同一层的其他士兵都已经没了踪影。走下楼,一楼的酒馆里也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张张桌子。
村庄回归了寂静,仿佛昨夜酒吧里热闹的场景只是一场梦境。
“伊芙,怎么了?”身后,修鲁特也跟了过来。
伊芙来到了酒馆外,抬头一看,天空中的星球碎片尚未上下排列成五六二,也还没指向第八星,这意味着离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可是酒馆里已然是无人之所。
“兵团的人呢?”修鲁特也左顾右盼,“该不会已经出发了吧?”
伊芙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可是连约定的时间也没有到,那个里诺看上去行事一板一眼的,不像是出尔反尔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修鲁特问道。
伊芙也是第一次出委托,遇到这种怪事也束手无措。她左思右想,最终决定:“我们等一等吧。”
天空一点点变亮,可伊芙的耳边除了逐渐嘈杂的鸟鸣,便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一直等待也无计可施。两人最终敲响了一栋屋子的门。
随着叩门声,门逐渐打开,发出了响亮的吱呀声。
应门的是一个女人,她长发随意盘起,微微勾着身子,对于两人的上门看上去吃惊。她行为举止又有些畏畏缩缩的,眼神刚刚接触到了伊芙,便又收了回去。
“请问你见到了第九兵团吗?”修鲁特问道。
“第九兵团?我不太清楚。”女人急不可耐地想要关上门。
伊芙手上发力:“我们昨天傍晚才到达,你可能没见过。我们是和第九兵团来清理飞猴的……”
“既然清理飞猴,那就拜托你们完成你们的任务了。”女人不等伊芙说完,便强硬地合上了门。
伊芙看着关上的大门,望向修鲁特:“人族是这样蛮横无理的吗?昨天酒馆里的人态度明明很好。”
修鲁特也不明所以,无奈地耸了耸肩。
“人都去哪儿了呢?”伊芙望了望四周。
阳光明媚下,一栋栋精致小巧的屋子点缀在田野之间,可是整座村庄里眼瞧着却没有任何人影。
……
坑坑洼洼的小道上,结块的泥土散落在路边。
“里诺团长该不会是觉得我帮不上忙,先带着兵团离开了吧?”伊芙漫无目的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块。
修鲁特否定了伊芙:“这不可能。那些士兵也需要监视魔女,怎么会撇下我们不管呢?”
“说的也是,”伊芙长叹了一声,“不过里诺看上去那么不满,假如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恐怕这次委托他会给我一个很低的评价。唉,也许以后接受委托的机会会受到影响。”
修鲁特没想到伊芙也开始思考未来的委托了。他倒觉得这是王族的故意之举。
把'终末的魔女'从'魔女巢穴'里放出,实属脱离掌控的行为。那个老奸巨猾的罗亚,怕是想通过这名正言顺的手段,限制伊芙今后的委托。
刹那间,伊芙感到一股视线凝聚在自己的身上,冰凉得像是一只毒蛇正缓缓地盘踞在背后。
伊芙瞬间回过头。
空荡荡的道路上,只有一片紫红的花瓣飘落在地。这是路边巨魔花的重瓣。
她原地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更多的动静。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离开'魔女巢穴',才让她的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伊芙不禁怀疑。
修鲁特看见地面上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急忙上前查看。
“你看。”修鲁特蹲下身,捡起地面上的一片白色羽毛,“这应该是飞猴的羽翼。”
顺着道路再往前走近些,便能看见洛洛约特村的田野里种植的蓝玉米。颜色如海一般的蓝玉米已经被蚕食得七零八落,大多被咬得只剩下了杆子,孤零零地驻在地上。
“这可真是糟糕。”修鲁特皱起眉头。
一道黑影忽地从蓝玉米田内冒出,在两人的身后一闪而过。
两人同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物。气氛回归之前的安宁。
又有一道黑影从他们前方极速闪过。
“修鲁特,你看到了吗?”伊芙这一次捕捉到了身影。她微微拉开黑袍。
“看到了。”修鲁特严肃地点了点头。
果然,被人紧盯并不是两人的错觉。两人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风从远方吹来,田野里遗留着的蓝色玉米杆涌动起来,如同海涛一般泛起层层浪叠,瑟瑟作响。
路边一排排的巨魔花也随风轻柔地摆动起来。其中有一朵摇动的频率却显然与其他不同,甚至发出了不匹的悉悉索索声。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一步一步逼近了那朵巨魔花。
修鲁特轻轻地拨开巨魔花层层叠叠的花瓣。
一只飞猴忽然探出脑袋,竟然张口冲着修鲁特的手就是一次凶狠的啃咬。可它的嘴里却没有实感,只啐下一嘴花瓣碎片。
它的尖牙直接穿过了修鲁特的手。
修鲁特在被攻击的一瞬间切换成了灵体模式。
飞猴龇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猩红的眼睛倒影出了伊芙和修鲁特的身影,似有攻击之意。
可下一秒它却忽然扭头就跑。
两人赶紧追了上去。
飞猴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人族底盘上乱晃,看来强制的驱逐迫在眉睫。
两人穿过了巨魔花,脚步却很快戛然而止。
数只隐藏在树上的飞猴忽然现出身子,竟然将两人团团包围。它们猩红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两人,数量估摸有十多只,一个个蓄势待发的样子。
刚才那只飞猴只是负责引诱吗?伊芙环视着四周,内心数着数量。
飞猴弓起身子,龇牙咧嘴,硕大的犬齿上沾着零星的唾沫。
伊芙也想起了'基础魔兽鉴定课'上对飞猴的描述:
“貌如猴,负双翼;犬齿伸长,暴露口外;双翼三尺,振动有力;夜伏昼出,喜食作物。”
“长得真不可爱。”伊芙暗道。
不过看着它们的架势,一场大战估计是避免不了的。
伊芙调整了一下步伐。靴子与地面轻轻摩擦,发出与沙子的摩挲声。
飞猴们振动起双翼,红色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宽大的翅膀卷起残风,发出咻咻的声音。露出的尖牙利爪朝着两人一拥而上。
伊芙短促地吐了一口气,眼神一厉。
只见地面扬起一阵沙。
飞猴们还没反应过来,伊芙竟然已经冲入了飞猴圈内,跑到个子最大的飞猴面前。
借着奔跑的力量,伊芙飞踢抬脚,一举击中了飞猴面容中央。凹陷变形的面容传来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伊芙未做歇息,随即横举起魔杖,左右一打,直击两旁飞猴的腹部。
毫无防备的飞猴被接连顶开,柔软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五脏六腑受到的冲击让飞猴们纷纷落地倒下。
其余的飞猴见状一拥而上,尖锐的爪子闪着光,龇牙咧嘴间发出野兽的低吼。
伊芙下意识地下蹲,避开了侧面而来的攻击。
翅膀振动的清脆啪嗒声,即使在风声中也清晰可辨,力量足以击裂孩童的头骨。被击中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搅乱的风中,下蹲着的伊芙飞舞的乱发遮住了双眼。混乱间隙中,她透出了一只眼睛,露出凌厉的光。
倏忽之间,一道黑影一扫而过;咻咻声划开了被飞猴翅膀卷起的风。
冲在最前头的几只飞猴被魔杖击中,飞出了五米远,硬生生地撞在了树上,落叶纷纷掉落,打在它们的身上。剩下的几只避之不及,人仰马翻瘫倒在地,发出嘎嘎呱嘎的惨叫声。
“伊芙,还有一只!”修鲁特提醒到。
伊芙微微扭头,余光捕捉到了正在慌乱起飞的一只飞猴,腰部发力,将魔杖狠狠向前一掷。
魔杖如满弦之弓,直挺挺地朝着飞猴的方向嗖地飞去,直击中飞猴的脊柱,又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伊芙伸手,魔杖回到了她的手里。
看着倒了一地的飞猴在微微地颤抖,伊芙一言不发。她走到了最远的飞猴前方,在身体一侧举起了魔杖。
【不要给敌人任何机会。】
她嘴里不自觉地念叨了这么一句,不断地挥舞着魔杖,一个接一个地击中飞猴的脑袋。
猩红的血液染红了魔杖的一端,飞溅的红点划过伊芙的脸颊。一片殷红染红了草地,又被泥土渐渐吸收。
修鲁特默默地看着一切,既不吃惊,也没有出手阻拦。
耳边飞猴的呻吟声像是飞溅血液的伴奏,在重击下喷出的血雾像是纷飞的雨点。他的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声,直到最后一个声音忽然停下。
地上的每一只飞猴都脑袋开花,身体不再有一丝移动。
伊芙这才停下了手。她擦了一下落在眼下的血滴,却不知血滴在手掌的摩擦下反而变成了一道拖着尾巴的血痕。
“飞猴解决了。”她的语气平缓地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普通的'模拟实战'。
“果真是'终末的魔女。”修鲁特轻咬了一下下唇,暗道,“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也藏着足以毁灭世界的疯狂。”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伊芙倚着魔杖,又一次陷入了迷茫
伊芙呼吸逐渐地放缓,平静地看着地面上一片狼藉。
阴森森的飞猴脑壳中暴露出一摊摊红色糊状液体,都没有让伊芙产生一丝动摇。
等一下,空气里的这一股味道,是难以言喻的熟悉。
忽然,伊芙瞳孔一缩。
“啊,原来是这个味道!”伊芙恍然大悟地大声说道。
修鲁特因伊芙突如其来的话摸不着头脑,未能跟上伊芙的反应:“怎么了?”
伊芙看着修鲁特的蓝色眼睛:“酒的气味,就是这个。”
她伸出染成暗红色的手:“是血的气味。那杯火焰酒里奇怪的气味,是因为它混杂着血。”
“血?”这个意外的答案让修鲁特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
“为什么那个魔女没有受到'血虫'的影响?而且她明明已经饮下了血虫!”
“这已经是第二个自由的魔女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洛洛约特村一栋废弃的大棚里,数百个人影挤成一团,人头攒动,在昏暗里交头接耳,声音里似乎还有些恐慌。
细看下,他们都围绕着最中心的一男一女两人。
“安静!”其中一人发话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中间两人身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发出淡淡的红光,相比之下,黑暗中只能勉强地辨认出他们的样子。
这时,站在最中央的男人伸出手,清朗的男声也随之响起:“不要激动,我们一族是拥有古老的血统与高尚的礼仪,不应因这点小事而动摇。”
一个温柔女声也紧随其后,安抚着所有人:“只是两个魔女而已,不要担心。”
在他们红色眼睛的扫视下,众人果真乖乖安静了下来。
“可是,魔女一族怎么可能压制的住血虫的魔力?”有人问道。
几秒的安静后,男声说道:“确实很古怪,魔女一族理应是无力抗衡'血虫'的魔力的,但也这不至于妨碍我们。我们的计划还在进行中。”
女声又对着人群问道:“关于那个魔女,你知道什么吗,里诺?”
身着盔甲的男人从人群中显出身影,他的眼睛也同样露出红色的光:“不,我也不清楚,她是'魔女巢穴'发配给我们完成飞猴委托的。只听说她不会飞行。”
“不会飞行的魔女吗?”两人的口气也有些惊讶。
气氛里有一丝僵硬。
稍作停顿,男子又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引起了王国的注意。那群王族已经开始对我们展开了调查。”
“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扩大我们的种群,以及如何隐藏我们的存在。曾经的我们就是在她们的笼罩下才逐渐落没的。”女子毫无破绽地继续着男人的谈话,“但这一次,我们作好了完全的准备,绝对能够应对王国。”
声音又交替成了男声,也更加的铿锵有力:“我们血族终会重新崛起的!我们也会夺回这片属于我们的土地!”
……
修鲁特疑惑地问道:“血液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要在酒里加血液?总觉得有些恶心。”
“血液……”伊芙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相关的记忆,可具体的情形却模模糊糊的,说不上来。就像是有一个虚幻的影子在脑中打转。
伊芙不喜欢这种感觉。
“总觉得又有麻烦事找上门了。”修鲁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这时,两人的头顶传来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伊芙,你没事吧?”
伊芙抬起头,空中的身影却让她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头顶的天空上,悬浮着的扫帚正在逐渐下降,伊芙的眼神也随之移动,直到平视。
“你还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那人说道。
扫帚上的人轻巧地落到了地上,将因风而略显凌乱的身前黑发朝着身后一甩。一对剑眉下是紫色的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伊芙这一下更加的疑惑了。
从空中飞来的人正是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