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隧道
(一)
成府里静静的。
深夜时分依然闷热着,夏风了无,月明星稀,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湿漉漉的气息。
成富安象个幽灵,提着只忽明忽暗的防风油灯,在成府里到处转悠着。他手里拿着那只木槌,寻寻觅觅地这儿敲敲,那儿敲敲……
外面传来了梆子声,笃、笃笃……
成富安敲墙,敲地,敲家具的声音也是笃笃、笃……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成府门前街上,“笃笃,笃笃笃。”他一仰脖子在喊,“民国三年,时在仲夏,袁世凯稳坐大总统,孙中山又出国流亡,反老袁去了!”更夫后面跟着的是背着长枪的巡警钱大傻。
钱大傻说,“不对。”他抢过梆子笃笃笃,笃笃地又敲了起来,又喊,“宋教仁被刺,全国哗然,全国哗然!不可开交,热火朝天着呐!”
成富安听到住了手,“孙中山出国流亡?那成俞白岂不是要回来了?”说着他又敲着一处墙壁,笃、笃笃,他将耳朵附在墙上听着。
可外面的笃笃声将他干扰了,成富安将木槌丢到了地上,他有些失望,“妈的,三年了,都三年了,每月三次,一无所获,我是白费力了!”
成富安还是心有不甘,又拿起了木槌敲着墙,这次敲到一座大橱边时,听见了异样的声音,他兴奋得浑身也为之一震。又敲两下,他就使劲推那橱,那橱下竟然象装着轮子,滑了开来。橱后什么也没有,还是墙,但当成富安再敲时,那墙体发出的声音,便是“咚咚”地响了。
成富安望着这墙出神,两手按在墙上一用劲,墙动了,并且向着一边儿移去。
一条邃道的入口豁然出现在成富安的眼前。
成富安一手提着防风的油灯,却蓦然之间向着这邃道入口跪了下来。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狂呼一声,“我的,我的!这全都是我的了!”
跪在地上的成富安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他使劲眨了眨眼睛。
成富安爬了起来,举着油灯向里面走去。
顺着青石的台阶而下,成富安的脚步声象是在这邃道里被蓦然放大了,又带着回响从深远处传来。他停住脚,却又分明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他终于走到了邃道的尽头。
尽头是一道西洋保险铁门,类似于银行的金库,看上去虽是锈迹斑斑,但又显得无比的坚固。
成富安提着灯将门上上下下照着。
成富安,“成俞白呀,成俞白!难怪,难怪许有恒,在拼命地找哇!”
成富安又向回走了,走得他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
成富安又回到那间神秘的屋里,他合上了门,又将橱推到了原位,就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向这院子里走去。
一旦进了院子,成富安的嘴里便惬意而自得地念着京白,“正呐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栏栅处!”
通向陪弄的院门刚打开,门外黑地里却站着一个人。成富安吓得一下子倚在了门上。
那人在陪弄的黑暗中开口了,“成管家,是我。”
富安吓得只有出的气,“你?你是谁?”
那人说,“不是正在灯火栏栅处么?”
富安提着灯照照,一照差点就把那灯也摔了,“媚,媚姑?”
媚姑,“一个人独自乐什么呐?”
富安,“你怎么回来的?”
媚姑,“成爷呀,成爷就要打回来了!”
富安一哆嗦,“真的?”
媚姑一晃手里的钥匙,“不是成爷给陪弄的钥匙,我怎么就进得来?”她望一眼富安,“成爷叫我先回来看看,人在外,他却一直惦着家。”
富安,“家里有我。”
媚姑已盯上了他手里提着的木槌,“你?宅子太深,成爷正当心会闹鬼呐!手里提着榔头干嘛?”
富安,“巡夜。”
媚姑,“巡夜也鬼哭狼嚎?还叫?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了!”她一抬头问,“什么是你的了?该不是发现了什么吧?”
富安,“媚……二太太,不放心您自个儿去看呐?”
媚姑要朝里面去,却还是警惕地退了回来,她望着富安,“成管家已寻思两三年了吧?我去,岂不瞎子点灯白费一枝蜡了?”她又一眼盯上了富安手中的木槌,“再说,你手里抄着家伙,我敢么?”
富安丢掉手上的木槌,叹了一口气说,“新人进了房,媒人撂过墙。论理,我还是二太太的大媒呢!”
媚姑,“呸!”
富安四处望望,眼里已起了欲火,“那晚上,跟你说要做一大宗的生意,当真忘记了?”
媚姑一笑,“说!又念又唱的,什么事这么高兴着呐?”
富安说,“苦哇!这些年老婆跟大太太走了,自个儿逗个乐呢!……”
媚姑,“这还不容易,如意楼哇?”
富安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你就是我的如意楼了!”
在婉芸过去的卧室里,成俞白与婉芸的床第之上,富安和媚姑同床而卧。微明的晨光照了进来,他们都大睁着眼望着床顶。
媚姑哼哼一笑,“瞒不过我,这一晚上除了那事儿,你翻了一夜烧饼了。”
富安傻傻地望着顶上,“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媚姑,“我?正是时候!”
富安一把搂住了媚姑,“说实话,我想了一夜,成俞白回来,你留心他的钥匙。”
媚姑,“这可就难了。”
富安,“看个头,小的肯定不是,要大。你只检大的留心就是了。”
媚姑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那根石杵,“是不是这个?”
富安,“呸”地一声,“这是你拿来唬成俞白的!”
媚姑,“你真的发现了?”
富安,“先不能告诉你,等你得着钥匙……”
媚姑咯咯咯地笑着了,“行,那就我们手里一人拿着一样,谁也甩不了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