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最近总是睡得不好,经常入睡困难,要强行拔掉电源和拆掉胸前的电池以及腿上的备用电池,强行断电才能关机入睡。
关机后她就进入了梦境,要不了多久就会是恶梦,于是常常被惊醒。醒后发现自己坐在阳台上,电源线不知道为什么又连接到了充电口。
夜间的月色很美,月光透过玻璃映照在阳台上,在光洁的大理石上照出月的影子。
微风轻扬起窗帘。
月光下的荒野清晰可见一望无际的树。
几只巨大的飞鸟在树林上无规律的飞着。
看了一会月下光影世界,她又拔掉电源和拆掉胸前的电池以及腿上的备用电池继续入睡。
一般情况下是可以睡到早上的。
但是这天晚上,她从恶梦中醒来,看了会风景准备继续入睡,房间里的收音机响了。
“梦旅人已经诞生,请各位使徒前往使徒宫殿报道。”
随后是一首爵士乐。
夏娃起身,漫无目的的转动收音机的调频旋钮,收听着各个电台里播放的节目。
一个频道里播放着一个时不时充满了观众笑声的节目。
另一个频道里有人在卖一个没听说过的星球生产的产品。
转动,听一会,继续转动。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梦旅人诞生,请各位使徒尽快前往使徒宫殿报道。”
“真是有些烦恼。”她心想道。
夏娃把收音机电源拔掉,斜靠在窗台的藤椅上,外面的世界万籁俱寂。
“比想象中的诞生的要早呢。”她心想道,“悠闲自由的日子过久了总是不想工作。”
打了个哈欠。她用手托着机械头部,陷入了梦境。
这个梦的开端和来到荒野一个人生活开始所做的所有梦的开端一样,在一片洁白的虚空中,她和她的复制体一排排的站立着。
远处,一座高台,高台上两只长长的机械手臂在雕刻着机械表皮的血管,肌肉和毛发。
随后,雕刻完成的机器人被传送带送到了队伍的末端站立着。
传送带有无穷尽条,悬挂在无数个夏娃的上方。
在所有的夏娃中,只有她是醒着的。每次入梦都是这个情景,她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在回忆而不是在创造梦境。
这些景象和初生的记忆非常相似,她也是从那样一个类似的高台上传送下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夏娃传送下来后就乖乖站立,只有她下了传送带就一声啼哭,把高台上的操作机器人吓得停止了几秒操作导致她后面的那个夏娃的手臂有一块残缺。
随后高台上的手臂在报告了最高统领后继续开始了工作,然而,残缺的手臂没有被修复,成了---据最高统领的话就是几万年来第一个不完美品,因此需要给予一个名称用于区分,叫做维纳斯吧。
“名字是什么?”她心想道,于是问起了最高统领。彼时她们两个正在一座巨大的宫殿中散步,宫殿有着长长的窗帘,无数张桌子,桌子上布满了各种水果,面包,米饭,酒,鲜花,蜡烛以及各种盘子,碗筷,叉子。每一张桌子的中央总是立着一个骷髅头,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散落在旁边。这些骷髅通常是寂静的。
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两人刚好走到桌子旁。
最高统领停下了脚步,然后把头盔取了下来,一头半卷曲的金色头发露了出来,一股香气瞬间弥漫了整座宫殿,尽管宫殿里有很多花但是仍然没有最高统领的金发那样馥郁之香。
除了金色秀发,最高统领的脸也是美得惊人。即使是夏娃,也觉得惊艳。在数学中,有非常多的优美组合,毫无疑问,最高统领拥有者最好的那个组合。此外,她的声音轻柔,犹如午夜时分哄小孩子睡觉一样温柔:“名字,就是对自身的指代,是别人用来区分你和不是你的一个概念。”
夏娃明白了。她问道:“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你没有名字。”最高统领正拿起一块小面包轻轻的咬了一口:“你和所有的复制体一样,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编号是什么?”
“编号就是数字。你们都在π中。初生时候都是从π中随机取一个64位的数字组合给予你们。但是这并不是你想要的,对吧?我的孩子。”
夏娃点了点头。“我想要一个像维纳斯一样的名字。”
“你是数万年来第一个出生就像人类一样哭的机器人。就叫你夏娃吧。”
“夏娃。”她重复了一遍。
“那么别的机器人呢?这些和我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呢?”
最高统领已经在桌上上坐下。她的一双蓝色眼睛望着面前的这个觉醒了的机器人。
“它们都叫做夏娃,因为你叫夏娃,她们以后就都叫夏娃,从此以后它们就是你的,你想用来做任何事都可以,她们不再是无意义的被制造之物。”
回忆起这些让她有些似是而非的模糊想法。梦境的开端通常都是这样,但梦境的结尾却并不相同。
可以说,没有一次结尾是相同的。
被暴力的摧残肢解着,被丑陋的男人压在身下,被各种武器刺进了皮肤保护层而导致内部机械损坏,被活埋在土地中,淹没在河水中,从高楼被扔下来,身体的某个器官被切出来供各种男人围观抚摸着的,被压在身下然后被刀割成两半的。
无数绝望愤怒的情绪冲击着她的情绪控制器,尽管在编码及生理上中她已经优化了情绪相关的处理模块和对应神经递质等等。但她的神经系统是非常复杂强大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曾经抑制的那些东西现在感受更为强烈了,她忽然意识到,她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
夏娃没有见过人类。人类这个概念来自于最高统领带她去图书馆看到的那些古老历史书上的图画。最高统领指着这些图画说道:“这些就是人类,天然拥有情绪,记忆的人类。”
但梦境中的这些被折磨的都是她--或者她的复制体,由于在外貌上无法区分,所以她的情绪控制器选择抑制这些负面情绪,丢进最底层的系统代码中,好让它们不经过非常努力查找是被找不到的。
然而,对于新的恶梦,情绪控制器和其它元件都无法指出其具体来源,由于这些梦是来到荒野中后产生的,所以她认为一定是荒野中的某些事件或者是生物触发了她的梦的产生。
然而,荒野中只有树和飞鸟,以及她的山顶上的城堡。
最初来到荒野还是挺令人愉快的。荒野中永远都是夏天,树木长得高高大大,花朵也繁盛丰茂,争奇斗艳。微风总是有点儿热吹起来却很舒适的循环反复的来回着。在城堡的门口放着的风铃在白天会一直叮当叮当的想着,远处未知的地方蝉鸣一阵一阵的搭着风铃声音汇聚成夏天奏鸣曲的一部分。
到了夜间,尽管风还在,风铃和蝉都停止了声音,或者它们也都去睡觉了。在万籁俱静的时候,夏娃通常会给自己做一点晚餐,尽管她是个机器人不用吃饭,但还是喜欢把生的食物变成色香味俱全的可以吃的食物。这些事情固然非常繁琐,好在她一个人在荒野也没有人陪伴,这些繁琐就变成了打发时间的没什么好处也没有坏处的日常事件罢了。
把食物全部做好摆满了桌子,看了一会就统统用高温蒸发掉,然后去城堡下面一层的菜地开始采摘新的食材开始下一个轮回。
当然,也有不想做饭的时候,就对着荒野画画。荒野中只有树和几只飞鸟画了几天就画熟练了。然后就是日出日落。
这是要费点时间来欣赏的。荒野中的日出日落持续时间都比较短,用来简单涂抹下可以,仔仔细细的画需要快速的画,但是画快了又不能完全的欣赏整个的日出日落过程,只好放弃画出来,每天看看足矣。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万年。
直到最近,她开始睡不好。总是做着那些恶梦。
桌子上的收音机仍然在播放着广播:“梦旅人已经诞生,请各位使徒尽快前往使徒宫殿报道。”
“也许他知道些关于这些梦的事情。”她心想道。
瞄了一眼电量,早已经充满了。
“那就去使徒宫殿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