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赶到了,安排了几个村民和民警一起继续往下游寻找,这么大的水,掉下去能活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要及时和领导汇报,还要安排好其他事情,陈丰成没时间一直找下去,只好和民警一起赶回村里。
众人将翠花娘抬回了家,给她换了干净衣裳。派出所民警让陈丰成做了笔录。随即医院救护车也到了,将翠花娘接去了医院。
“喂,刘镇长?是我,陈丰成。”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做好防洪工作吗,怎么还会出事?我马上过来,你在村里等我。”
陈丰成接通了刘镇长的电话,又被刘镇长挂了电话。张泽峰被洪流冲走的画面依然在他脑海里浮现着。张泽峰为人宅心仁厚,可千万不能有事。他坐在门前石坎上,看着这下不完的雨,难过得想大喊大叫,心里像闷了一块大石,伤心地落起泪来。
不一会儿,石泉镇的镇长刘天一带着镇里的几个干部驱车到了蓬口村,刘天一是公安出身,脾气暴躁,但为人直爽。就在翠花娘的家里,刘镇长当着村民的面训斥了陈丰成。张泽峰家就在边上,他的妻子王梅箐已经被人从河边搀回来了,满脸绝望,冲过来哭闹不止,抓着陈丰成要他偿命,被村民千劝万劝地拉开。
陈丰成内心对张泽峰感到万分的愧疚,因为自己失职,导致这场悲剧产生,无论如何是不能原谅自己的,更无法去面对张泽峰的亲人。刘镇长的严辞厉色好像一把剑一样刺穿他心脏,陈丰成像一个木乃伊一样地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地承受着一切。
外面依旧下着雨,掉落在屋顶瓦片上的雨珠发出噼噼啪啪响声。雨水顺着瓦沟流落下来,在门前形成一道水帘,强劲的雨势将每一个人都困在屋里,空气压抑而沉重。
“刘镇长,是我工作失职,我请求组织处分。”
“处分?处分能救回人命吗,能解决问题吗?你连夜组织村民找张泽峰,同时开展危险排查工作,我马上向上级汇报。记住,要是再出事情,你的这个村书记,我这个镇长就不用当了。”
陈丰成只好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准备组织村民,冒着大雨,沿着河岸边排查每户人家。铁的纪律只有一条,就是不能再出事了。
“唐作伟呢?这个时候怎么不见村主任?”
刘天一一边向市里应急部门打电话,一边瞧见陈丰成一个人在那里调排人力,无人帮忙,突然想起了村主任唐作伟。
“我来之前打过他的电话,但是没有接。我再打,我再打。”
“没有接,还是不接?”刘镇长疑惑地看着陈丰成,说:“这个家伙,八成又不知道到哪里打牌去了。这样,你也不用打了,我来做排查工作,你马上去把你的村主任给我找出来。”
陈丰成一刻不敢耽误,急忙骑着电动车跑去蓬口自然村的唐作伟家。
“嫂子,作伟在家吗?”
“不在,应该在他堂弟唐作兴家里,你找他有事吗?”唐作伟的妻子唐正芳正从里屋匆匆的跑出来。
陈丰成来不及和唐正芳解释,又转身冒雨去了唐作兴家。到了唐作兴家,连电动车都没来得及下脚档,便跑过去敲打着唐作兴家院子的铁门。
唐作兴的妻子唐爱芳,和唐作伟的妻子唐正芳是姐妹。唐爱芳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急忙把正在屋内打牌的唐作兴叫出去开门。肥头大耳的唐作兴不耐烦地跑出来,隔着铁栅大门一看是陈丰成,而且脸色不是很好看,感觉是出了事情,于是没有给陈丰成开门,而是又跑回屋里去。
“大哥,村书记来了。”
吵闹的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出了什么事,火气冲冲的。”
唐作伟先是犹豫了一会儿,想想陈丰成准是来找茬的,于是发起火来。
“太平盛世的,陈宝善死了还是谁死了?这么大的雨都没有给他降火。没事,大家把抽屉里的钱都收起来,打牌不犯法。”
唐作伟以为陈丰成此来是捉他打牌赌博的把柄的,叮嘱着叫众人将钱都收进了口袋,一边嚷嚷着继续,一边叫唐作兴给陈丰成开门。
“唐作伟在哪里?”
陈丰成一边问,一边冲进了唐作兴的家里,冲到了唐作伟打牌的房间里。见唐作伟正在打牌,想起张泽峰的死,一把掀掉了桌牌,一桌的扑克牌满天飞。
“陈丰成,你有病吧?蓬口不是你平山,还轮不到你撒野。”
“作伟,我是村书记,你是村主任,我们都要对全村百姓的死活负责。你知不知道,张泽峰今天为了救翠花娘掉进河里没了。”
“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他要寻死,关我什么屁事?再说,你村书记不是在场吗?你干什么去了,村里一把手的是你,要负责任的是你。”
陈丰成见唐作伟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突然想起了之前陈芝平曾发给他举报唐作伟聚众赌博的视频,于是掏出手机放给唐作伟等看。
“身为村主任,你不管村里人的安危,就知道在这里聚众赌博,我要把这视频上报镇里,看组织怎么收拾你。”
陈丰成拿视频激怒唐作伟,唐作伟当场气炸开了。本想趁此机会,叫唐作兴关上门揍他一顿,对外就说是他自己摔倒的。可被堂弟唐作海拦住了,唐作海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敢这么嚣张,指不定是拿着镇里哪个领导的尚方宝剑。若是贸然行事,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慢慢冷静下来的唐作伟深知其中的厉害,不敢再造次,便故意讨好起了陈丰成:“书记,咱村里有你把舵不就行了嘛,我对你的能力一直很佩服的,有你在哪里会出事啊”。
狡猾的唐作海见唐作伟正和陈丰成周旋,趁其不注意,把夺过陈丰成的手机,扔给了站在门口的唐作兴。唐作兴拿着手机跑到自家院子,直接扔进了自家水井里。
陈丰成见手机“咕咚”的一声掉进井里,气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书记,领导要求我们班子要团结!不团结的事情做不得。”
“刘镇长在灵山翠花娘家等你,你看着办吧!”
陈丰成说完,骑上电动车,消失在雨中。
“哥,刘镇长怎么可能在灵山,要来也是在村部。他一定是吓唬你的,别信他的。”向来没有脑子的唐作兴笑道。
“陈丰成是个胆小鬼,换了平日绝不敢这么嚣张。我看他的话应该不假,人家是带着圣旨来的。”
唐作伟觉得堂弟唐作海的话说的不假,于是,急忙跳上车,直奔翠花娘家。到了翠花娘家,正巧碰见刘镇长带着人排查回来,陈丰成也跟在后面。心想该不是陈丰成将方才之事告诉了刘镇长,刘镇长脸色这般难看,但是既然都撞上了,也不好偷溜了,张皇失措地凑了上去。
“刘镇长,您辛苦,您辛苦,是村里工作没有做好,我们深刻检讨。”
“唐主任,你可真是蓬口村的父母官啊。村民淹死在河里,你还有心情打牌。”
“刘镇长,你可是误会我了。今天下午我开着车在河边巡逻了一遍,还提醒沿河的村民,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见村民们都自觉地在家里,我这才回去。倒是书记很是孝顺,一下午都在帮他老爸挖鱼塘。”
唐作伟一边为自己辩解脱罪,一边不忘青蝇点素,给陈丰成添堵。刘天一将信将疑,转身问陈丰成可有此事。
“确实不错,下午唐主任确实和我讲过,他沿着河边巡逻,叮嘱过村民。”
刘天一一时难分对错,便暂时不追究责任。让陈丰成和唐作伟组成联防队,加强警戒,时刻注意洪水引发二次灾害,自己连夜回镇里开会去了。
翌日,天空终于放晴,昨夜的天雷滚滚、暴风骤雨,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洪水逐渐退了下去,陈丰成便打电话给下游村的村干部,帮忙看看是否能找到张泽峰,一夜找寻,终究无果,到底是被水冲下去了还是沉在哪里?垂头丧气的陈丰成便想着自己去找,一定要给张泽峰的家人一个交代。于是,一个人独自奔走在江边上。
午时,镇里打电话通知陈丰成和唐作伟下午三点钟到镇里开会,但具体开什么会没有说。此时的唐作伟深感事情不妙,下午开会一定是要追究责任了,于是打电话给在北京工作的堂哥唐作强。唐作强在北京做消防器材的生意,认识市里的一些领导。唐作伟打电话给他想请他帮帮忙,疏通关系,免得丢了乌纱帽。
下午三点钟,在镇里的大会议室,石泉镇十二个村的村书记、村主任都来开会。这样的规格看来,通常是要宣布重大事项了。可主席台上却迟迟不见镇领导的影子。
“姜市长,你说的对,这次事件镇里一定严肃处理,请放心。我和石泉镇党委政府向组织作深刻检讨。”
正在接电话的是镇书记汪炳全,他站得笔直,表情严肃,正在向市里分管的姜建波副市长做汇报。事情出了之后,汪炳全立即召集党委政府主要领导,商量如何处置的事情。召集村书记和村主任开大会也就是要对陈丰成和唐作伟履职不力事情做出处理和对下一步防洪工作进行部署。在大会召开之前先开一个党组会议。正要讨论的时候,接到了姜副市长的电话,姜副市长指示一定要严肃处理此次救灾不力的村干部。
“姜市长要求,对此次救灾不力的两名村干部进行严肃处理,正本溯源。我们现在开一个党委会议讨论下。”
“这村书记、村主任都是村民们一张票一张票选的,要是都免除了,那就真的群龙无首了,怕村里人闹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啊。”组织委员萧万长先发言。
“刘镇长,万长的话也不无道理,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汪炳全作为镇书记一把手,和刘天一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凡事都是遵照制度和规矩,和刘天一通个气。这回要处理一个村的两个主要村干部,自然不敢擅自主张。
“我建议撤销唐作伟村主任的职务,村书记陈丰成记大过处分。”
“我听说是村书记陈丰成没有事前做好防洪工作,反倒是唐作伟开车巡逻了沿河岸边,要是论是非对错,陈丰成是渎职,唐作伟是履职不力。如果对唐作伟进行撤职处分,对陈丰成作记大过处分,会不会不公平,大家会不会有意见?”
萧万长作为石泉镇的组织委员,是汪炳全带出来的兵,自以为深知汪书记的意思,故意提醒刘镇长,要保全唐作伟,舍弃陈丰成。
“唐作伟身为村主任,虽然口称昨日下午巡逻村防,但其实是形式。昨夜,陈丰成和张泽峰冒险救人之时,唐作伟却在其堂弟唐作兴家聚众赌博,属于失职行为,如果这样的村主任还继续担任,只怕难以服众。”
刘天一认为比起唐作伟的不作为来讲,陈丰成冒死救人,可以将功赎过。书记和镇长的意见不一,导致了大会迟迟没有召开。会议室里早已炸开了锅,众说纷纭,有的还调侃他们俩,说他们是小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
陈丰成和唐作伟低头不语,像是一个待宣判的嫌疑犯,心里的恐惧使得他们坐立不安,大家的冷嘲热讽让他们面红耳赤却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