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伸出了手,他比那个抱着我妹妹的强壮男人年轻不少,但很明显他是那个男人的上司。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将他伸出的手打到一边。
“这就是我的家。”我指着身后的破屋子。
那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司马堂,这位是司马昊,我们代表你的父亲司马磊先生,前来接你和妹妹回到你们真正的家,你父亲所在的地方。”他对我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必相信我,我也不必让你相信,带走你和妹妹是我的任务,很明显你拦不住我,所以你只能选择相信或者被迫相信。”说着他又伸出了手。
这一次我握紧了他的手。
就这样我和妹妹乘上了通向哈尔滨的火车,在火车上司马堂为我们端来了不少我和妹妹根本没有见过的食物,上面涂满香甜无比的奶油的蛋糕,上面淋满酱汁的牛肉,一切都那么美好。
那时的哈尔滨是国内最繁荣的城市之一,是重工业企业的集中地,到了晚上灯火通明,那时的司马家是一个重工企业,生产钢铁和发动机,那里对我们来说就是个新世界,从前的我认为临近我们村子的县城就够繁华了,这里比那个县城繁华十倍还多,的确司马堂没有骗我,他让我和妹妹接受了教育,提供了丰富的物质生活,可是我还是没机会见到我的父亲。
那是很多年后了,我十八岁,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命运就是这么会折磨人,很久没见的司马堂来到了我面前,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到,孩子,你的父亲想要见你。他的声音很小。
我被带到了家族的医院,司马堂告诉我,我的父亲参加了一次危险任务,为了保护同样参加任务的司马堂,被武器打穿腹腔,是靠肾上腺素和输氧,才能挺到现在。
我独自走进病房,空气中只有沉重的呼吸机的声音。
“对不起。”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丢下了你和你妈妈。”
“是啊,为什么?”我几乎是咆哮。
“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剧烈地咳嗽几声,然后猛吸一口氧气,才能继续说话,他的肺可能已经失去活性了“我爱你的妈妈还有你,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之一,不是唯一,在使命和爱之中,我得分清什么是大什么是小。”他一口气说完,然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磕出来的血溅到了氧气面罩上。
“你为了那所谓的使命,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抛弃了妈妈,你知道吗,她在去世之前还在想着你。”我怒吼道。
他的眼角流出泪水“我总要分清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孩子,有一天你也会做出选择,你要去分清大小,我期待着你的抉择。”
“我是不会想你一样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的。”我很愤怒。
他竟微微咧开嘴角,笑了笑,摇了摇头“罢了,我看不到了,帮我个忙,把这东西拔了。”他摸了摸他的氧气面罩“我累了,该歇一歇了。”
我愣住了,他看我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将手缓缓伸出,牵住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氧气面罩上,一下猛的用力,面罩的带子都被扯断了,面罩脱落。
“谢谢。”很轻的声音“孩子,对不起……”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病床边的所有医疗器械都发出了刺耳的蜂鸣声,我就这样呆滞地站在蜂鸣声中,直到病房中空无一物,直到夜色降临。
三天后,我参加了父亲的葬礼,那天正巧下着雨,家族墓地里,都是穿着黑衣打着黑色雨伞的男人,没有一个哭泣,就只能听见雨落在伞上的声音。就像十几年前父亲离开的那天一样。
多年以后,父亲的预言成真,我也到了面临选择,需要去判断大与小,我的选择,如果父亲看到,也会嘲笑我吧。
司马安拿起身旁的酒杯,喝了一口,酒中的冰球融化了不少,酒也没有刚刚那样烈了。
齐文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望着天空,那渐渐地从海面上升起的月亮。他是第一次听到有关老妈过去的故事,她以前为何从未提起过。
齐文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流过的喉咙,依旧会感到灼烧,但他越发地享受这种感觉了。
“我很喜欢月亮。”司马安突然说道。
“因为他也很孤独,像你一样。”
“比起月亮,我更像太阳。”
“这可真是个自信的比喻。”
司马安微笑着摇了摇头,望向了天上的月亮“你看那月亮,无论是皎洁还是昏暗,无论是饱满还是残损,都有繁星相随,可太阳虽然总是明亮炙热,完美无缺,可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就是那太阳吗,为了追求完美无缺的光芒,而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齐文平时话很多,可他属实不知怎么正确的说话。
他举起酒杯,开口道“那就别做太阳了,没有谁是无缺的,当一个暗淡无光的月亮有什么不好。”他的酒杯凑近了司马安的酒杯轻轻一磕“来,你作月亮,我来当你的星星。”说完,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司马安笑了起来,随后又摇了摇头“那有那么容易啊,说变就变……”还没等他说完。
“不容易就慢慢来吗,就这个春节,我陪你,这样你身边不就有星星了,你不就是月亮了。”齐文晃晃悠悠的端着酒杯的手伸向了天边的明星。
司马安开心地大笑“如此甚好,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说着他又为自己和齐文倒满酒,两杯碰撞,发出轻声脆响“那我们一言为定。”司马安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言为定!”
齐文睁开眼,头痛欲裂,他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回忆起来,昨晚喝了很多酒,答应那个大叔一起过春节,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缓缓转动脑袋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一张柔软的床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房间外的光,房间非常的昏暗,但还是有一点缝隙,一束阳光照进,风从缝隙中流出,带着一种香味流进了齐文的鼻子,那是少女特有的体香。
齐文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可是四肢无力,一阵折腾,也只是颈椎将头微微抬起,靠在了床头。
床尾坐着一个女子,光线昏暗,看不清脸,长发披肩,穿着丝绸的吊带睡裙,妙曼的身姿在那轻薄且宽大的针织物下若隐若现,她翘着腿,阳光洒在她的那如凝脂般的腿上,她正通过那缝隙看向窗外,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细细的摩尔烟。
她仿佛听见了动静,扭过头来,看向齐文“哟,醒了。”
齐文通过微弱的光看清了她的脸。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