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习习,波光旖旎。
奈河渡口的离人亭中,一人正端坐亭中自弈。
只见他一手随意握杆垂钓,另一手正拿着白子,凝视石桌上的棋盘,神色严肃。石桌上还放了一个精致三鼎镶宝香炉,一套紫玉茶具。
这人头戴七宝紫金冠,一身锦袍,华丽不失庄重。长眉星目,英挺的鼻子配上狭长深邃的眼神,隐隐透着一股王者之风。
身后俩人,一个着劲装腰悬佩刀,另一人作丫鬟装束。
丫鬟一手提着紫砂壶,另一手正往石桌上的香炉添加香料。
正自踌躇间又自不远处的河道,快步奔来一名带刀侍卫。
待到近处,侍卫单膝跪地,双手一合报道:“禀城主,适才手下回报,有一人正往渡口赶来,速度极快。想要询问,奈何拦他不住。恐对我主不利,属下连忙赶来汇报。”
半响,见毫无动静。侍卫小心翼翼的抬头偷看。
只见那人似是想好落子之处,刚一落子双眉一舒,心情大好。
似是想起侍卫适才的禀报,笑道:“起来吧,贵客已经来了。”
那侍卫云里雾里。
刚一起身,却见石桌旁已然坐下一人,一时瞠目结舌。
这人不知何时坐在那,又仿佛一直在那。
想到自己可是护卫统领,这下不是大大失职吗?
顿时站立不安起来。侍卫的失态让身旁的两人如梦初醒,那名劲装男子也是一脸惊讶,一手握刀作拔刀状。
丫鬟更是失声惊道:“你是何人,什么时候...”
待看清来人,身着紫长袍头戴白玉冠,脸如雕刻,丰神俊逸,一双眼眸更是如潺潺流水令人如沐春风。
丫鬟俏皮可爱的小脸,倏地红晕起来,竟忘了说下去了。
来人正是圣儒峰的沐潇潇。
这锦袍男子便是四大主城之一,水云城的城主枕碧流。
圣儒峰位处水云城境内,但两人并非上下属关系。
枕碧流放下鱼竿,厉声道:“不得放肆,连儒圣都识不得?”
儒圣二字令在场三人暗地都是吃了一惊。
要知神州之中,儒圣名气丝毫不在四大城主之下。
而且此人交游广阔,正邪名宿皆有交际。
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剑盟盟主剑孤行,也将他视为至交好友。
“罢了,你等下去罢。”枕碧流转目看向沐潇潇。
那两名侍卫躬身一诺,便待缓缓离去,只是丫鬟却仍然望着紫袍男子,尚未回过神来。
枕碧流略显尴尬,咳道:“兰儿,你不下去吗?”
丫鬟适才回过神来,低声道:“奴婢告退。”说完为沐潇潇倒了一杯茶,又为枕碧流续上。
临走还不忘偷瞟了一眼沐潇潇。
三人退到亭外不远处,口中仍在小声议论。
沐潇潇也微感尴尬,正欲开口。
枕碧流却双眉一蹙,佯怒道:“管教不当,让你见笑了,不过儒圣当真受人拥戴,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为你失态,连我这个城主都自叹不如。”
他只称他儒圣,更在这“城主”二字加重了语气。
说完上下打量沐潇潇,似是看他有何特别之处一般。
两人早已相识多年,这一招便故意给了沐潇潇难看。
“咳。一定要露出看猴戏一般的眼神吗?”
沐潇潇尴尬笑道:“属下受斥,却并未慌乱失了礼数,城主的御下有道,严而不苛。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说到人心所向,恐怕四大主城无人能及好友你了。”
枕碧流点头赞许,微微一笑。
“算你圆过去了。来,珍藏的大红袍,且与我品一品。”
说着抬手示意沐潇潇饮茶。
两人分别饮了一口。
“好茶!”沐潇潇赞叹道。
枕碧流放下茶杯,奇道:“你乐于此道,每每谈起茶道便滔滔不绝,怎的今日如此惜字如金?”
沐潇潇歉然道:“沐某心有挂碍,倒是坏了好友雅兴了。”
“这倒没有,我没你那般心系天下,任何时候我都是兴致勃勃。对了,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沐潇潇神色一正:“自是为前些日,我信中之事而来。来的仓促,礼数不周还望体谅!”
“无妨,我知你心中所想。”枕碧流指了指桌上棋局,又道:“即来了,不如暂且按下,先来看看我这局棋。”
沐潇潇点头,便看向桌上棋局。
看了片刻便了然于心,心中长吁一口气,说道:“原来好友早已布置中局,然怪能如此淡然。”
枕碧流笑道:“身处城主之位,自然善于博弈。我乃布局者,自然随时都要调整心态,这一局你以为如何?”
沐潇潇看了一会,缓缓道:“虽时局动荡,白子却控制了局面。中原腹地之中,白黑四股势力互相制衡,西南,西北,东南,都存在隐患。其中东南最刻不容缓,西南变数最大,隐隐有反噬中原的意向,西北倒是短时间并无威胁。”
枕碧流赞叹道:“你看的倒是透彻!”
沐潇潇继续道:“中间四股力量,你是暗指四大主城表面和睦,暗里却互相竞逐角力。东南面,应该就是近年来频频动作的酆都鬼城。西北则是妖岛,不过自十年前那一战,妖岛便再没踏足中原,双方算是相安无事。至于这西南,则是我圣儒峰的封魔印,且就在水云城境内。沐某忧心之事,也正是此事!”
枕碧流面露赞许之色,缓缓道:“酆都鬼城尚有古剑盟坐镇,应当无虑,况且这也是他武陵城刻不容缓之事。倒是这封魔印确实棘手,恐怕不是一桩易事!”
他看了一眼平静的河面,接着道:“根据典籍记载,里面困住的是上古魔君,以及来自天外天的道无君。本来鬼城背后就是冥界,再加这两位又都不属于人界,若是出来,神州可就热闹了。”说到最后又饮一口茶,竟笑了起来。
沐潇潇笑道:“观你姿态,又想置身局外?”
枕碧流笑道:“呵,这次你可放心,事关我水云城安危,我自然身先士卒。我笑,是因为该来的总会来!唯有坦然对之。局势已摆在你面前,你又有何想法,不妨说来。”
沐潇潇道:“这封魔印,我想主动破除。”
枕碧流皱眉道:“哦,为何不试着加持法印,拖延些时日?在尚未有十全把握控制局面之前,此法太过冒险!”
沐潇潇叹了一口气,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原来的三重法印已被人破除两重。现在的封魔印随时可能消散。比起消极防备,我更愿意主动出击。”
枕碧流微微点头,若有所思:“你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水云城都支持你。”
“多谢你!”沐潇潇一脸欣慰。
“好友客气了!封魔印在圣儒峰现世之事,知道的人也就你我二人,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且不说他如何得知,能在你眼皮下动手脚,此人对你动向知之甚详。”
枕碧流面露疑惑之色。
沐潇潇点头道:“我也毫无头绪,背后这双操弄的手,恐怕是不让神州安宁了。只是这位魔君,还有那位已入魔的先天道者,我实无把握应付。”
枕碧流道:“我可与你配合。”
沐潇潇道:“就不劳烦好友了,我已传书剑老。”
枕碧流不悦道:“原来是剑孤行,难怪我被人嫌弃了。”
沐潇潇笑道:“沐某不敢!只是这魔君出关必定万魔来朝。我想水云城一定群邪汇流,好友分身乏术,难免顾此失彼。”
“呵,只是这个时候借力古剑盟,他苏南轩愿意吗?”
沐潇潇道:“兹事体大,我想武陵城也不会介怀。”
枕碧流释然道:“罢了,既已有所决定,你知会论道谈,北武林。至于其他三城,由我发书道明始末。你我分头行事,各自小心!”
沐潇潇点头,起身道:“嗯,那我先行告辞了。”
“好友顺走!”枕碧流起身道。
“请。”
说完沐潇潇身形渐渐消散。
枕碧流一招手,那名带刀侍卫便快步赶来。
“传我之命,即刻全城戒备,将西南一条道所有百姓尽数撤离,不得留下一人。”
看了一眼棋局又道:“另外,也不许将士驻守。”
那侍卫躬身领命,疑惑道:“城主是说将士也不许守备西南吗?”
枕碧流缓缓站起身来,拿起鱼竿正色道:“怎么,奇怪吗?”
那侍卫战战兢兢,忙道:“属下不敢!”
枕碧流笑道:“你记住,没有什么比水云城更重要!局势未明之前,要保存实力,不必做无谓牺牲。下去罢。”
“属下领命!”说完,那侍卫便快步离去。
丫鬟和那劲装男子齐齐来到亭中。
劲装男子凑过身前道:“城主,要召回池渊公子吗?”
枕碧流想了一会,说道:“也好,你去速办!”
那劲装男子渐行远去。
丫鬟为他添了新茶,忽然指着鱼竿道:“城主,有鱼上钩了。”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今日的大鱼已经钓到了,这尾小鱼赏给你了。”枕碧流提起鱼竿。
那丫鬟一脸欢喜,忙将鱼收入篓中。
“这个世界原本就不论是非黑白,只有强弱之别!我偌持白子,黑子断无生机,不过嘛,呵....”
只见枕碧流拿起一粒黑子,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