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琅更忧虑!
比之慎行能想到实处的忧虑,她的忧虑是扑面砸来的,好似种种忧心事糅杂一团,当头迎面的招呼到了她面上。
她一时无法反应过,脸色几个变化,步子却怎都迈不动。
慎行可不是那有耐的性子,见她这般,心下越发鄙夷,只当她上不得台面,认定她在殿下身边待不了太久,是以越发没了耐性,丢出一股法力便要裹着她走。
成琅自是躲,这一躲,她腰间小裹云鞭便感知到她意图——
这小小神鞭,在新主人这里尚一直无表现机会,恰这机会到来,跃跃欲试要大显一番神威,定叫新主人喜爱它才是。
慎行察觉有异,他本是法力较尝闻高深一筹,当即不肯示弱,只这瞬息间,芳姑甚至还来不及训斥成琅,便见两道法力迸一处!
侍官慎行面色沉沉稳立不动,那厢青白面色低呼一声,一手按向腰间,似要阻小神鞭的成琅,却受不住这二道法力,眼一合,身一僵,便这样倒了下去。
“……琅!”
意识消失前,成琅听到芳姑惊呼。
*
灵霄宫近来,出了一桩趣事。
据说太子宫中有一小宫娥,被选为侍书宫娥后,大喜过望下竟当场高兴晕了!
实在失态得叫人发笑。
不过这桩事本也笑笑就过,然因是太子宫中事而惹了大家兴致,本来只在灵霄宫宫娥们之间传的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外头,不过两日,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成琅醒来时,殊不知已成曾经和当下同僚们的笑谈——
以前认识她的神仙们,不知这桩事里的小宫娥就是她,笑谈起来只当太子宫的一桩趣事,当然,倘知道是她,约莫是这言里更会多些暧昧的意味……
灵霄宫的宫娥们更不必说,自那日慎行与芳姑来过,那侍书宫娥定下并且选的是成琅的事,便已再不是秘密,还不等大家反应,却接着听说成琅高兴晕了,这下除却一丝丝鄙夷,更多却难免是幸灾乐祸——
得了这运道又如何,如今丢了这样大的脸,听说还传到了宫外去,叫旁人看了他们灵霄宫笑话,宫娥们认定,成琅这侍书宫娥,不待上任便会被换掉。
然两日过去,灵霄宫风平浪静。
昔日怎样,如今依旧。
笑谈传得广,却独独灵霄宫的主子未受半分影响。
太子始终未下令。
“这等小事,又怎会由他费心……”
成琅坐在榻上,对榻边的佩娘如此道。
此处并非她原先所住宫娥房,比她原先与莲合住的屋子大了一半,身下榻也宽,她靠在里侧,云锦高堆,越发显得她枯瘦起来。
佩娘极淡的哼了声,没说话。
成琅自知理亏——来前她信誓旦旦保证,不论如何看顾住自己还是能的,倘真有难处,她定会寻她。
然来此事桩桩件件,她跟丹凤几次勾连,却一桩没告诉佩娘。
佩娘得知她晕倒后第一时间赶了来,却还记得她先前顾虑,到底没在芳姑她们面前露了形,只待这房中只她一个,才设了道结界,于她面前显露出来。
略略轻咳,成琅低头看了看,咦了一声,疑惑,“我那小神鞭呢?”
随即想起小裹云鞭为护她,冲撞了那慎行,她脸色微变。
佩娘看她脸色便知她想到哪处,她脸色还是不好,只冷哼一声,才道说那小神鞭犯了错,如今正闭关自罚。
“自……罚?”成琅惊讶,她是知道举凡厉害的宝物神器,大都有灵,裹云鞭亦是,只,“可我并未……”
“还并未?”佩娘挑着眉,“你如今都成三十三天笑柄了,还并未有大碍?”
成琅一噎。
这事……
她自己也颇是郁卒,然,抬眸看佩娘一眼,她小声的说,“他们笑话的是那侍书宫娥,与我成琅又何干……”
“你!”佩娘瞪眼,怒,“那侍书宫娥不是你?!”
成琅缩脖子,“他们不知是我……”
“现下不知,往后也永不知了?”佩娘的气一旦开始,便是再收不住的,她上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你自己说,你怎么想的?成琅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来时我便不愿,可你说只是小小宫娥,应碰不到观止,现在可好,你都要做他的侍书宫娥了!”
“那侍书宫娥……”她说着抬起手就要戳她额头,然手抬起,约莫又看她枯瘦一条,细骨伶仃一个坐那被中,那手到底是没戳下去,只脸色晦暗,在她榻边坐下,那脸色依旧冷着,却是说不出旁的话了。
成琅见状,捉起她的手,“还气?”她将她那只手往自己额上戳,“喏,要不你戳我出气?”
佩娘往回抽自己的手——成琅如今这般病秧子又总共多少气力,然佩娘的手却没抽出来。
她看着她,一时明白过来,她方才种种,是故意引她发气,这人……
这人……
佩娘想起从前,她一直是个脾性不好的人,常常脾性冲将起来便失了分寸,后来渐渐会克制,然也不算个脾性好的人——这么多年来,独有成琅,似总能恰到好处的“引”了她的气性。
这人,她从前便拿她无法,如今,如今……
叹口气,她看这人,“你只将我拿捏得住,若祁嬴在,你也敢?”
成琅登时一凛,顿时警觉起来,“佩娘……好佩娘,你莫不是……”
“是,”佩娘点头,“你再这般,我便要给你兄长送信了……”
“别——”
成琅立刻扑过去,抱了她的胳膊,“佩娘,好佩娘,我错了,我晓得错了,你可千万别把兄长叫回来……”
“怎,三百年没见,你不想?”
“想,怎不想,”那可是她的兄长,可,“现下不适宜,现下不是见面好时机,佩娘啊,我的好佩娘,千万别啊……”
她一脸哀求,倒比方才糊弄人时真切了许多。
佩娘哼哼一声,未置可否。
——祁嬴此人,秉性刚毅,少言寡语,待成琅,最为爱护,然倘若他的妹妹犯错,他却是罚得比谁都重的那一个。
是以成琅敬他爱他,却又难免畏他怕他。
那时节济广道祖也常常拿她无法,却只有祁嬴,说出的话她最是听从。
唯一一次未听从的,大抵便是与观止那一桩。
成琅一脸苦色,兄长一经抬出,便老实许多,当即不敢再瞒佩娘,将此前种种,以及与丹凤相交几次的事均说与佩娘。
佩娘听完,不与她她瞒她之事,却只问她现下如何打算,难不成真要去做他的侍书宫娥。
成琅沉默一会,缓缓的道,“未尝不可。”
佩娘才要开口,便听她继续道,“我知你意思,只,我如今是半分不想生事端,只想安安稳稳本本分分。且,做了那侍书宫娥,功德很快便可攒够,我亦可早日离开。”
轻轻吐出口气,她道,“如此,便再好不过。”
有一句她未说出,选她为侍书宫娥,大抵是那人并不知晓的,她亦不觉得,当他见了她,会由她继续做那侍书宫娥。
日日相对,他才是最不愿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