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不琢,不成器。再美的玉石,未曾经受洗玉也少了几分韵味。
洗玉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徐子乐于此道甚是精通。
洗玉自然要先把白玉外面的石衣剥掉,把外表五彩斑斓的壳去了,内里白白嫩嫩如若羊脂的美玉便显露出来。
这个过程可不能心急,徐子乐动作轻柔之极,一层一层又一层。白玉亦非纯白,黑纹依稀点缀,不损美玉无瑕。
当年的和氏璧价值十五座城池,但纵然以整个秦国交换,徐子乐此刻也不愿将美玉拱手让人。
白玉入水,洗尽尘垢,便是世间难得的珍宝。
徐子乐按捺不住,慢慢摩挲玉石光滑的表面,欲要琢磨美玉。
他拭去白玉上的水珠,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玉石能像花朵一样渗出汁液似的。
琢磨玉石的器具早已准备就绪,坚硬的物事缓缓推入玉石内里,徐子乐感受到了玉石中升腾的温度,温暖而不灼烫。
摩擦力做功的过程中,生物能转化为热能,散失在空气之中。
本来有些冷清的房间似乎因而快进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连窗外的鸟儿,好像也发出一声声娇啼。
这种循环往复的过程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可是琢玉人却乐在其中。
……
第二次早上,方白羽慵懒地躺在床上,等着吃徐子乐煮的黑米粥。她打着哈欠问:“上次那个铜牌子卖出去没有?”
徐子乐探着脑袋回道:“卖出去了,不过只卖了三万块。老规矩,给你百分之十的提成。”
方白羽很是不满:“怎么才三万啊,你会不会讲价,上上次那幅画也是,你知不知道那幅画在拍卖行卖了多少钱?一千万诶!!”
徐子乐并未因惊人的数字动容:“那画是仿的,我两百块收了二十万卖出去已经很不容易了。虽说仿得很是高明,但毕竟不是真品。最多值个三十万。”
方白羽犹自心气不平:“那怎么有人花一千万买,要是我们赚了一千万,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你真是废物,气死我了。”
徐子乐耸耸肩:“那画从我手里出去后又转了七八道手,谁知道咋炒起来的。再说买画人未必是真买,哪来的一千万,左手倒右手的把戏而已。”
方白羽心知徐子乐说得十分在理,可她向来死鸭子嘴硬,哪肯认错:“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就是你不对。这个月我就赚了三千块,饭都不够吃。”
徐子乐笑吟吟打趣:“白羽女神还怕吃不上饭?你那么多舔狗不是求着请你吃饭吗,三十天而已,也就两轮。”
方白羽没好气道:“数量是挺多的,质量太差。都是些穷人,最多请我吃食堂。哼,本小姐吃惯了山珍海味,实在咽不下去。”
“你别跟我吹牛了,咱俩一个孤儿院出来的,认识十来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刚上大学的时候还说食堂的菜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呢。”
方白羽脸红了红,继而理直气壮地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已经尝过六星级酒店的珍馐,自然瞧不上粗茶淡饭。”
徐子乐玩味地说:“既然如此,你可别月底惨兮兮地找我蹭饭啊,我这都是粗茶淡饭。”
想到月底可能饿肚子的场景,方白羽顿时没了底气。她只敢小声嘀咕道“小气鬼。”
徐子乐叹口气:“你少买些包包裙子化妆品什么的,不就有钱了吗?”
方白羽好似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将起来:“开什么玩笑,你还不如杀了我好了。况且,我还要指着它们钓到富二代金龟婿呢。”
“得了吧,”徐子乐翻翻白眼,“你交的那都是什么富二代男友,两个骗子,一个下药的,还有一个拍片的。一分钱没捞到不说,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你还是收收心吧,我看金融系的赵游龙就不错,长得帅,家庭好,人也老成。”
方白羽没什么兴趣:“再说吧,先晾着他,以后说不定有更好的。”
徐子乐盛了一碗粥递给她:“你别贪心不足了,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方白羽啜了一口热粥,慢条斯理地说:“你还是顾好自己吧,又穷又丑,还带着几个拖油瓶,本小姐看你可怜才让你这癞蛤蟆尝了几口天鹅肉,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教训起我来了。”
徐子乐又叹口气,摇摇头,从床底取出新得的三万块,点出三千递给她。
方白羽一向是见钱眼开,得了三千块,喜不自胜,数了又数,笑容满面。
她尽力让眼睛泛起盈盈的水波,腻声道:“徐大哥,你赚了二万多,不请人家吃顿饭吗,也不用去太贵的,帝豪就不错。”
徐子乐第三次叹气:“就为了拍几张照片,得花好几千,还吃得不好,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两万不能动,小柯他们要用。”
方白羽心中涌上一阵烦闷:“你真要管那几个拖油瓶一辈子不成?算了,你不请,自有别人请!”
她气呼呼摔门走了。
徐子乐不禁有些怅然,他和方白羽自幼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二人到底是殊途别路,难以同归。
他收拾好碗筷,拿着钱将要出门。临走时,徐子乐顿了顿,又折身把镜子藏在怀里。他准备找个机会把镜子卖掉,多少不论,好歹别做噩梦了。
创立光荣福利院的阳光荣也算是一方豪强,十五岁辍学在赌场当马仔,二十一岁便混成了离海市有名的帮派头目。
他经过二十年打拼,创办公司,巧取豪夺,成了东海大区娱乐业数得着的人物,又不知如何骗了大区总督千金的芳心,竟一跃成为东海总督的乘龙快婿,算是洗白了身份。
不过总督却极为不喜欢此人,曾公开嘲讽:“藏污纳垢,寡廉鲜耻,光荣之名,莫非反讽?”
只是女儿以死相逼,总督大人也无可奈何,况且阳光荣势力不小,没法说杀就杀,于是默许二人成婚,但逼着阳光荣入赘改姓,几乎强夺了阳光荣的产业。
阳光荣倒也老实了几年,到处修建福利院、小学、中学。他自称幼时家贫失学,流落街头,这才不慎走上歧途,因此功成名就后想多帮帮孩子们。
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觉得沽名钓誉居心叵测,也有人觉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总督冷眼旁观,发现阳光荣确实尽力收养街头流浪儿,而且对女儿百依百顺,便渐渐放松了对阳光荣的控制。
直到阳光荣五十多岁时,总督和其女儿相继去世,阳光荣才露出蛰伏十余载的爪牙。
他不动声色,挑动总督族中子弟内斗,又将自己培养多年的孤儿心腹安插在各个要害之处。
等到总督家族成员惊觉不对时,公司中已经遍布阳光荣的党羽,而他们自己的亲信却在内斗中纷纷倒台。
此时总督家族已是无法可想,东海大区新任总督也在搞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换届,他们丧失了反制能力。
无可奈何之下,总督家族只好接受阳光荣的提议,拿着一笔不菲的钱财退出了经营多年的东海大区,将庞大的商业帝国拱手让人。
只是阳光荣也没过几天好日子,新任总督玩了一手借刀杀人后,对尾大不掉的阳光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千方百计地打压消磨。
两人在东海大区纵横捭阖,缠斗多年,可谓两败俱伤。最后还是新总督技高一筹,将阳光荣逼到了墙角。
可总督实在想不到阳光荣是何等胆大妄为,他本以为阳光荣会妥协求饶,拱手交出东海大区的经济命脉,安心做个富家翁。
可阳光荣却把权力财富看作生命之本,决不肯放弃。狗急跳墙之下,阳光荣居然命令属下强攻总督车队,将总督及其属僚一百余人尽数袭杀。
这可真是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轰动了整个地神星,毕竟承平已久,上一个非正常死亡的大区总督还是一百年前被叛军枪决的。
于是阳光荣也被当做叛军处理了,他本人被就地正法,其党羽或死或囚,一夜之间,这个庞大的势力就被连根拔起。
徐子乐站在光荣第三福利院的门前,回忆着童年。他对阳光荣印象极差,阳光荣创办福利院动机不纯,一直在给孩子们洗脑。
有时阳光荣的团伙需要孩子们协助犯罪,便从福利院中挑人。如果集团高层看中了某个孩子,就采取各种手段控制他,迫使其为自己效力。
一直想脱离光荣集团体系而不得的徐子乐,早就打定主意,要设法铲除这个毒瘤,从而摆脱人身控制。
不过没等他动手,阳光荣就自取死路,倒让徐子乐省了力气。
徐子乐很想去阳光荣墓前放两串鞭炮庆祝一下,可惜阳光荣死得尸骨无存。
而且,徐子乐心中也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不管怎么说,阳光荣也算对自己有恩……
他叹口气,不再多想,伸手推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