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城东,五台山西麓,峡谷口。
白雪茫茫中,露出了一丛丛的枯草,几只山鸡扑棱着翅膀,向着两侧拼命逃去。长空中,有鹰振翅飞高。
白成福率吐浑部马军自谷口鱼贯而出,在谷口外地的原野上整军列队。队列无声,只有旌旗猎猎作响。白成福的战马在阵前来回的逡巡,右拳捶打着胸膛,激越道:“儿郎们,契丹人欺我太甚,杀我部民,夺我家园。全军跟上我,去找他们血债血偿!”
随即,白成福一勒缰绳,战马转身,随即他轻磕马镫,战马小跑了起来,继而稍稍提快了马速,后面吐浑骑军紧紧相随,向着东南方向奔了过去。
冲击的浪潮被遏制,契丹人纷纷勒马回转。补充了新的力量后,重新呼啸而来。战马的浪潮接连冲击了三次以后,契丹人损失近千,可河东军的伤亡更加的惨重。毕竟,一个马军能顶得上数个步兵,晋军的阵型已经有些松散,摇摇欲堕,日光茫茫,晋军渐渐有崩溃之势。
时机已经到来,伟王下令全军出击。
万匹战马奔腾了起来,气势撼天,大地在颤抖着,盘旋在高空的苍鹰戾鸣着,再度振翅高飞,早已避开战场的野兽纷纷转头继续奔逃向远方。
异变顿生,晋军的大阵里卷起了波浪。
步军纷纷退后,在偏箱车和床弩车的后面重新列阵。木槌砸下,弩枪激射而出,划过低平的弧线向前方奔去,空气被撕开着,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儿臂粗的弩枪在契丹马军中凿出道道血槽,接着是第二批的弩枪腾空而去。
弩枪虽不密集,击中的效果却非常恐怖。
被儿臂粗的弩枪击中就是贯穿,而配备了月牙铲箭头的弩枪,其巨大动能会将战马撕成两半,弩枪穿过前面的人继续洞穿着后面。
血肉纷飞,场面过于骇人,对契丹骑卒形成了巨大的心里威慑力。契丹如云的队伍中,不断有马匹由于躲避在骤然降速,后面的骑卒躲闪不及,迎头撞击在了一起,人仰马翻,如同奔流中的处处漩涡。
契丹人万马奔腾的气势被稍稍遏制。接近三百米的时候,弓弩阵发威,弩箭密集如****,倾泻了过来,战马纷纷坠地。史弘肇大喝一声:“儿郎们,决战的时刻到了,死不旋踵。”右翼的郭威催动战马,激射而出:“跟上我,此战,不死不休。”
契丹骑军的浪潮被遏制在了战车厚重的盾墙前,浪花朵朵,如惊涛拍岸。战车后的晋军全线出击,奋勇搏杀向前。
大军鏖战在了一起,没有人肯退让。
你死我活中,战况空前惨烈。
战事焦灼在了一起,伟王催动战马,亲率重骑冲阵,风一般的冲入了晋军,在战马上奋力左右劈砍着,晋军纷纷倒地。
伟王的重骑再次回环而来时,郭荣的黑色重骑迎了上去,骑墙紧密相连,密集的长枪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大地在飞速后退,血灌瞳仁中,平行线与尖锥轰然撞击在了一起,从空中看去,如风铃墙一般在起伏。。
契丹重骑挥舞着铁骨朵,却被长枪穿刺在胸前,被顶起腾空飞离了战马,向后面堕了下去。骑枪纷纷折断,晋骑随后挥舞着莫刀,呐喊着冲向前方。
钢刀在空中相击,契丹人的钢刀纷纷折断,脸上冒出了血线;铁骨朵携风而来,重重的击落,晋军的战马悲鸣。
双方不断有人栽落马下。
三排骑墙之后,契丹重骑损失惨重,战损达到了三成。伟王被激出了火气,重骑再次集结,对方的黑色重骑虽然厉害,并竟人少,现在已经损失过半。
他要雷霆一击,晋军必当溃不成军。
伟王举在空中的手臂将要挥下时,斥候冲来。
当伟王听了噩耗大惊失色时,远处的地平线上尘头大起,大地在震颤,白成福的吐浑部马军前锋正从北面呼啸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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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之下,韩枫的衣袖不小心拂到了烛台。
烛火为之一暗。
“岳父,锁住契丹人后,还要防着他们逃跑。契丹人善于大范围的穿插迂回,战术十分的灵活。契丹人随着耶律阿保机和耶律重光两代雄主,四方征战多年,都是经年的老兵,经验非常丰富。”
郭荣道:“你是怕他们从东边逃跑。”
郭威道:“即使如此,镇州、恒州有杜重威的数万大军。我们虽然去年新招了十军人马,可兵力还是不足,还要留重兵防守晋阳以南,防止契丹人在晋中腹地肆虐,不可能四处派兵啊!”
韩枫沉默,默默喝酒。
不能再说下去了,那就真的变成神棍了。难到我要说,后世的史书记载,契丹人会从鸦鸣谷东逃恒州吗?那就真的无法自圆其说了。再说,岳父说的也有道理,杜重威大军数万,总不会是个废物吧?
一股焦糊气传来,郭佳已一杯酒泼在了韩枫身上。
“不许再灌我夫君,他今天喝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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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人触及胜利时,河东生力军杀到,胜利从指间滑落。
北面从雁门关回云州的生路已经被切断,形势危急万分,契丹全军面临着覆灭的绝境。
伟王当机立断,高呼道:“全军跟随我,向东南孟县方向冲杀!”
传令兵四出,伟王重骑亲军一马当先,在晋军中杀出甬道,朝着孟县方向冲去。鏖战中的契丹军卒,纷纷脱离和晋军的接触,朝着东南方向奋力奔逃。
契丹军崩,晋骑紧追不舍。
白成福的吐浑马兵是生力军,骑卒嗷嗷呐喊着全力追杀,郭威和史弘肇的骑军也是紧追不舍,奋力向前。
契丹人训练有素,不断有小股骑兵返身截杀,随即淹没在晋骑的大潮中,用自己的生命争取者瞬间,赢得主力逃脱的机会。
追逐战进行了一天一夜,伟王率军从寿县东南三十里处的鸦鸣谷逃脱,经井径方向逃回了太行山东侧的恒州,和正在这里袭扰的部队汇合。
晋军主帅杜重威用兵谨慎,大军龟缩,不敢出城。
月余间,任契丹人在周围肆虐,他斥退众将,只是坚守不出,恒州城外,陷入了一片血色之中。
残阳如血,河东军主力回转晋阳城。
此役,河东军在郭威的巧妙谋划下,刘知远聚合大军,史弘肇千里诱敌,胆大心细;郭荣的车兵和重骑在关键时刻顶住了局势,白成福的吐浑部马军在最后时刻加上了重重的一枚砝码,可圈可点之处甚多。
唯一遗憾的是,契丹伟王老谋深算,机智决断,竟从意向不到的方向突围成功,契丹小股部队的顽强牺牲精神,令晋军包围全歼的战略意图没有达成。
战略意图虽然没有完全实现,但是,巨大的战果还是激励了河东全境。去年新招的十个军在此役中也经受住了考验,迅速的成熟着。
元月二十八日,河东军的捷报飞出了晋阳城的南门。
此战,收获契丹胡虏的人头八千,伟王率领残兵一万余众从鸦鸣谷逃脱,其余契丹伤者无数,难于统计。
听闻喜报,郭佳为父兄感到自豪,一颗心更是飞到了太行山东,“你知道吗?我们的计策成功了,你那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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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三十日,捷报传来澶州大营,晋军上下,无不欢心鼓舞。
皇帝石重贵当即签发战报,传檄全国各地。
这是危急时刻的第二个好消息,是振奋人心的巨大胜利,契丹人西路军遭受了毁灭性挫败,西线局势稳定了下来。
第一个好消息来自彰德军报。
在永济县守卫战中,以五百人的代价击杀契丹胡虏千余人,幽州兵三千多人。
消息传来的时候,引起了轩然大波。
五百人换了四千人,还大部分是仓促而成的乡军,说出去谁信啊?虽然是守城战,那也太过骇人听闻了,太离谱了。
莫名其妙中,御营使景延广压下了战报,以待核实。
景延广不仅压下了彰德军的战报,他还压下了戚城的急报。戚城高行周急报,契丹人数万兵马大举围城,形势急急可危,急需大营兵马支援。
契丹人竟来的如此凶狠,各军须各自为营。契丹人是马军,最善于围城打援,要是前去救援,风险太大了,晋军输不起啊!
景延广有些六神无主。
忽然,军卒来报:“报,大营门口,彰德军派人送战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