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九年元月三十一日，天气肃寒。
这只是战火中原的一个小角落，戚城更小，城池破败古旧。
戚城虽小，故事却多。
它又称‘孔悝城’，春秋时期卫国的重要城市。城东80米处有一夯土台，是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会盟的盟坛基址。公元前626年到前531年的近一个世纪内，各诸侯国在卫会盟十五次，其中有七次会盟于此。
曾经辉煌，现在这里的搏杀和残酷依旧。
天已黑了下去，攻城战仍然在继续着。耶律重光亲率骑军三万守护四周，赵延照寿部的汉军四万人，正如蚂蚁般蜂拥向戚城的城墙。
滚木、礌石从城墙上纷纷而下，火油在浇泼中被点燃，在城墙边燃起了大片大片的烈焰。幽州兵挥舞着刀枪往城上攀登，密密麻麻的军队，更后面一点的，是手持长刀的督战队。投石机不断地在投出石块，大片军营延绵了开去。
呐喊声中，兵刃相击，厮杀的鲜血覆盖了一切。
夜色下，冬天的原野里，斑斑点点的火光在天幕下铺陈了开去。
数万人的战场，俯瞰下去，是密密麻麻的营帐，一眼望不到尽头，包围着中间的小城。昏暗与光芒的交织中，人群的集结，交织出的仿佛是真正的海洋，近万人的冲锋，同样有着爆烈的感觉。
天边泛起了一抹白色，东方欲晓。
契丹人改变了战术，将数十架投石机集中在戚城北门，巨石不断的在投射着，砸落在北墙的城楼，巨大的石块呼啸着砸碎在城墙上，砸碎了雉堞，砸塌了城楼的一角，砸塌了城角内的民宅。
巨石落在城上，迸溅成更细碎的石块溅射开来，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战车上的几十具钢板床弩被卸下来，搬上了城头，现在又从城上各处向北城集中，弩枪不断地呼啸着冲向投石机。
这是城市攻防战中两样最具威力的大型武器。投石机的威慑能力凶悍，上百斤巨石的冲击具有毁天灭地般的威力，而床弩的攻击更具准确性，射程更远。
钢板床弩不断在击毁着投石机，巨石在不断的下落，不时有床弩被砸中。
儿臂粗的弩枪在收割着投石机处的生命，不时直接将投石机的某个部件损毁，尽管如此，契丹的人马众多，压力在不断的增加，天平渐渐倾斜向了契丹人。
在过去的两日内，双方的战斗从试探逐渐走向激烈。
当契丹人的骚扰部队抵达澶州，澶州大营的军队没有出城。消息报回来，耶律重光哈哈大笑：“景延广小儿，大言不惭，现在是破胆了吗？传令，全力加紧破城，破城后三日不封刀。”
大股的人群密密麻麻的重新席卷了回去，如不断涌来的潮水，拍打着城墙。城墙如惊涛中的礁岩，激起了层层血肉的浪花。
攻城的力度骤然上升。
高行周、符彦卿和前锋指挥使石公霸全部上了城头，组织守军拼死抵抗。
拼死！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前日，急报送去大营，传回来的是景延广冰冷的回复，全军各自坚守，不允许互相支援，防止契丹人围城打援。
符彦卿闻讯大怒：“景延广小儿，这是被吓破了胆，谁不知道要防契丹人围点城援，可现在是这个形势吗？戚城和澶州南北十里出头，是掎角相援之势。怎么打援？大本营都不敢出战，等死吗？戚城完了，澶州能受得住？”
老将军前几日，和石公霸轮流带着马军出城袭扰，和契丹人拼死搏杀，马军伤亡惨重，他也身受轻伤，这还是得了墨甲的保护。
高行周叹了口气，昂然道：“即便如此，那也拼了！绝不让契丹人轻易得逞。即便我们全部战死，也要崩坏耶律重光的牙。”
符彦卿叹道：“只好如此了，契丹大军围困，皇甫遇部又被景延广小儿调走，现在大营又不来支援。
我兄弟符彦伦倒是派来了信使，说是要在侧后相助。不过他们彰德军主力已随张彦晖归列了朝廷神武军，现在只有一千多人，杯水车薪啊。”
人实在是太少了，高行周和符彦卿不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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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大军攻城正猛时，丝丝缕缕的杂音开始传来。
戚城东北，不断有小股敌军袭扰。
邺城来的辎重队被袭击，那些人十分凶残，有机会就全部杀死，碰见大队就设伏，远远地突然打上一轮火油弹，引燃粮草车后就跑。那烈火异常的猛烈，比现在的猛火油爆烈的多。追还追不上，逃跑中的马车上会撒下铁蒺藜，不时射出着弩枪，儿臂粗的弩枪激射如风，挨着就是人马俱碎。
契丹主将大怒，斥候四出，两个千人队被派去寻歼敌人。
萧勃鲁飞驰在战马上，后面是他的千人队，正紧追着前面的晋军。
他的家乡在弱洛水（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南），他本是奚人，自从耶律阿保机征服了他们，他就跟随后族改姓了萧。契丹人和奚人同源，契丹视奚人为本族，非但不歧视，反而极尽优抚。
他家原来是造车的，奚人善于造车，“马是人的足，车是家的脚。”
奚人多居山林，有取之不尽的造车材料。奚车前宽后窄，车毂较长，车轮很大，车轴则较短，上面有木棚，用毡帛覆盖，绣有花纹图案，实用精美。不但供给自己用，还大量供给周边的契丹人。
他却不喜欢造车，从小只喜欢打猎，不过对奚车却很熟悉。
可前面晋军的马车实在是太怪了些。
一车双马，那马车竟然是四个轮子，这如何转弯啊？可他们方才在路弯处竟然就轻易的转了。
萧勃鲁大喜，这可是宝贝，必须夺取过来。
但是，他们不敢全力去追，因为车队两侧有对方的骑兵，而且那车在奔驰中，竟然不断在向后面射出儿臂粗的床弩。虽然在奔驰中，大部分弩枪并不准确，可偶尔准确的就在追兵中串起了阵阵血浪，那情景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们分作三个小队，从后面和两侧远远地坠着，前面不远就是永济渠，到时候晋军插翅难逃。
他不着急，猎人打猎时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猛虎狩猎时能够潜伏很久，草原上的狼群更是会追逐黄羊群终日不停。耐心追逐，把猎物拖垮了，胜利也就来到了。
就是那些晋军骑兵实在可恶，随时会回环过来射上一轮弩箭后掉头就跑，回去马车那边寻求护卫，令儿郎们怒火滔天，哇哇怪叫。
那不是短弓，竟然是十字弩，竟然可以在马上连续激发。这又是一个神奇之处，这支晋军处处透着神秘，必须夺过来几部看看究竟有什么奥妙。
远处河流在望，那里竟然有三艘楼船。
那些晋军在河边停下了，分向船队的两侧，排成了斜向的一字长蛇阵，那里是要干什么？
“这里将是你们的坟场。”
王继弘吐出一片嚼烂的树叶，他们在树林里带着两都伏兵已经等了整整一天。冬末春初的天气湿寒，实在是不好过，不敢生火，等候是个漫长的过程。
另一侧的树林里，第一营副都指挥也在悄悄地命令准备出击，这里他们埋伏了另两都骑军。第五都，随着樊晖部的厢车去引诱敌人了。
在远处，韩山、叶汉部和韩枫已经汇合，正远远地兜了过来。
虽然感到有些讶异，萧勃鲁还是决定不能放弃眼前的猎物。
如果能缴获对方的船只，他们就能攻击到永济渠的对岸，引起晋兵更大的混乱。而且，有了船就能顺着永济渠往复逡巡，这对不擅长水军的他们很重要。
要迅猛，越是迅猛，弓弩的伤害就越小。
令旗挥下，千人队展开，开始奔腾了起来，加速绝尘而去。
“弩箭和旋风炮准备…发射！”
符彦伦一声令下，船队和两侧的车队，弩箭纷纷攒射，燃烧弹腾空，木槌砸下，弩炮上的燃烧弹腾空而起，车队中，儿臂粗的弩枪激射如雨。当燃烧弹在契丹人的头顶洒下火网时，他们身后的三道火墙烈焰腾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