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绒厂上了轨道,韩枫和陈抟去了朝元洞。
朝元洞并不是山洞而是一个道观,在主殿的下面,有一个地洞,陈列了很多的神像,故此得名。
陈抟有些失望。
数日间,陈抟讲授道家的易经象数,韩枫听的很认真,但是陈抟发现,韩枫对易学其实不感兴趣,因为他总是走神,他只是…很有礼貌。
韩枫也有苦衷,他哪里懂得什么易学嘛。
说起来太极好像是很简单的符号,什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啦,什么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啦,每个爻辞代表什么,又如何组合变化啦?
自己最多知道一点皮毛,可真深入探究就太复杂了,后世自己就没弄懂过,这辈子嘛,也没兴趣。
契丹人就快南下了,谁有时间研究什么易经玄学?
套句后世的话说,目前的状况是:‘华北之大已经容不下一张书桌’,而契丹人比小鬼子还要凶残。他有自己的一年计划,必须在韩家和水冶镇拿到发言权甚至是主导权……
好在陈抟乃旷达之人,也不计较,老道风趣诙谐,与人相交没什么架子,颇有些游戏人生的感觉,也就经常打趣起来……
这条大腿太粗,需要牢牢抱住,既然学习易学太痛苦,那么如何打动老道的心呢?韩枫决定先打通他的胃。
一日午后寅时(下午3-5点)刚到,距离晚饭尚早,韩枫腹中实在是饥饿难忍,就溜到了厨房。
厨房里没什么人,韩枫迅速找好了剩米饭、鸡蛋、麻油,来到观主青云专用的小灶生了火,待铁锅烧热了麻油,倒入伴好蛋液的米饭,用铁勺翻炒少顷,厨房就飘满了异香。
韩枫有些遗憾,佛道禁忌五辛,没有葱花的蛋炒饭总是不那么完美。吃着吃着,韩枫发现餐堂门口聚拢了一群道士,耸着鼻子,探头探脑的向屋内望着。
突然间,陈抟闯了进来,一屁股坐到韩枫面前:“小子,什么东西如此浓香?”.说着一把抢过还剩半碗的炒饭吃了起来,很是香甜。
韩枫有点懵,道:“蛋炒饭而已。”
陈抟吃完意犹未尽道:“此饭甚是浓香,和着麻油的香浓。可这麻油较往日拌着吃香了很多,米饭裹着蛋液颗颗饱满浓郁。小子,此物如何制得?定是方法特异,蛋…炒…饭,何者为炒?快快道来。”
‘活了八百年,原来是吃货!’
韩枫心里暗骂了一句,就讲了起来什么是炒,典造(大师傅)在一旁听的入神,韩枫边讲边纳闷,有人说北宋发明了铁锅炒菜,其实不尽然,圣皇武则天就很喜欢大铁锅炒菜嘛。
只不过北宋的炼铁业发达,高峰时年产生铁十五万吨,相当于英国十八世纪末的水平。铁锅由此推广到民间,炒菜盛行了起来。
可现在厨房里明明是铁锅嘛!
‘哦,生产工艺滞后于生产工具嘛!’韩枫不禁暗暗失笑,‘古代啊,日子很慢的……’
看着周围的众道士,韩枫的教师欲被激发了,干脆讲起了营养学,典造(大师傅)有点蒙,‘营养均衡…碳水…蛋白质…能量。’他疑惑道:“小友,这炒菜确实香浓,可哪来的那么多素油啊,这都吃炒菜了,素油从哪里来?”
“哦,油啊!看来又有事干了。”韩枫的眼睛亮了起来。
突然,一阵大笑传来,屋里又闯进来一位,原来是观主青云道长,鹤发童颜,道行精深,尤其善于炼丹。青云也是个诙谐的,嚷到:“方才什么味道如此香浓?给我也来上一份。”
“朝元洞…我喜欢!”
这也只是平淡生活中的小插曲而已,不过就是因为这个小插曲,韩枫和道士们开始热络了些,随意了很多。
后世的韩枫很喜欢登山。
他喜欢那种汗流浃背之后站在山巅俯视大地的淋漓,尤其喜欢和同伴们在山林间呼啸相喝的回响。
长啸之后的身体异常空灵,就像将平日累积的不快、愤懑等负面的情绪全排了出去,情绪会好上很长一段时间。
韩枫和陈抟穿行在林间的小径,时不时能从树林间看到东侧山梁上的积雪,那里的山形险峻优美,披白后尤其的动人心魄,时有文人骚客前来,久了就被冠以“龙山积雪”,也是安阳八景之一。
走在碎石的山间小径,时不时攀上几级台阶,遇到一处小山谷,韩枫实在没忍住,拢着双手在嘴前,纵声长啸:,“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啸声在山谷里回响,吓得几只山鸡从覆雪的枯草丛中扑棱棱的飞起。陈抟拈须一笑,这就是赤子之心吧!竟跟着也呼啸了起来,那啸声充沛绵长,啸声持续一阵,非但没有衰减反而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韩枫羡慕不已,老道身体真棒。
二人登上了山顶,四处眺望。远处的一轮红日已喷薄而出,漫山的白雪披着天边的红霞,令人襟怀大开。
“天地壮美,万物奥妙!
譬如这朝阳,每日从东边升起至西边落下,譬如这繁星,白日休息夜间巡视人间,譬如这白雪春去冬来,可见天行有常,不为尧生,不为纣亡,它遵循的是人间至道!”陈抟不由得感慨万千。
‘你到底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韩枫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哦,那道长以为太阳为何每日东升西落?”韩枫突出奇兵。
陈抟看了眼韩枫,拈须道:“自然是日月星辰每日围着大地旋转不息。”
“浑天说?”韩枫问道。
陈抟笑道:“这是自然,盖天说只是上古传说而已,天圆地方实乃牵强之论,试问天如穹隆,地如方圆,那天地如何相接?嗯…有人说天如巨伞,天地通过八柱相连,可这也太过牵强了。
自然是浑天说更符合日月星辰的运转。地如卵黄,浮于气中,天如卵壳,围绕卵黄旋转不息。司天监的浑天仪就是用了浑天说,怎么,你对此也有研究?”
韩枫默然,只是看着那轮红日渐渐地转白。
“小子,怎么不说话?”
“哦,道长,我在看山下的水冶镇,忽然想到个问题,有些疑惑。”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水冶镇从山巅上看去,小了很多。”韩枫用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也就这么大,在我眼中和太阳参差仿佛。然后我就想,所谓近大远小,大小和距离的关系应当是正比。
此处距水冶镇十里,合三千步,那么太阳距离我们多远?太阳又有多大?推论下去,夜晚明月当空,繁星满天,月亮较星大上许多,那么是月较星大,还是星较月远呢?”
陈抟不禁陷入沉思,良久开口:“《周脾算经》里运用勾股之理,用8尺竹竿在周王城和另处立‘表’测量,得出太阳的直径和到地面的距离之比约1:80,夏至正午日影大约千里一寸,由此推算太阳距地8万里。”
‘老道博学!’韩枫道:“这个小子也曾拜读,方法不错,可小子有个疑惑。这是假设大地平坦一片,可如果说大地是弧形呢?那距离可能就相去甚远,距离会成较八万里千万倍的遥远。”
陈抟有点懵,喃喃道:“千万倍…那岂不是说太阳也会大上千万倍?你是说太阳不小于这大地?”
‘老道是个科学家!’韩枫心里震惊,不由得收起对古人的小觑之心,深为陈抟的博学和睿智所折服,深深一揖:“道长学究天人,睿智博学,令人钦佩,请受小子一拜!”
“然后我就想,如果日大地小会怎样呢?那么,加上繁星一起,也许会比这大地广袤无数倍,然后,小子就有些不寒而栗!”
陈抟也隐隐想到一个可能性,道:“你是说…”
韩枫道:“是的,如果天穹如此之大,距大地如此之遥远,怎可能是天穹围着大地在旋转呢,那速度也太…?由此推断,也许是大地自身每天在转,可要是大地每天在自转,那…”
陈抟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大地真的是卵形?”
韩枫道:“是!”
陈抟默然不语,良久道:“可这大地如是卵形在旋转,那么转到下面时,我们为何不会掉下去,下面又是什么?这说不通,不通啊!”
韩枫高高的跃起,然后不断地高高跃起。
“小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道长,你看我每次高高跃起都会落下,如果我跳下这悬崖也会坠落。”
“那鸟儿呢?”
“道长没发现,鸟儿必须振翅才能飞翔?”
陈抟顿悟:“你是说有一股力量把我们吸附在了地上。”
韩枫俯身从雪地了扒出一块圆石头,将食指向下立在石上,慢慢的…慢慢的向下旋转。
“所以,如果有一种力量将我们吸附在地面,那么…”韩枫指向天空,随即又指向悬崖下面,“大地如果翻转过来,那下面还是天穹……”
日光照耀在九龙山巅,白云飘过来又渐渐的掠去,山路两侧的雪林时而明亮时而陷入昏暗。
陈抟和韩枫默默地下了山,默默地进了山门,默默地走进餐堂,默默地坐下来吃蛋炒饭。
陈抟思索着:‘如果大地围着太阳旋转,大地在转,那么…’
餐堂里,道士们面面相觑,今日陈道长神神秘秘的透着奇怪,往日可是没什么架子,经常开个玩笑或者说上几句道理,今天怎会如此安静?
突然,陈抟道:“韩枫,你说这地卵在每日在转,那春夏秋冬是怎样来的,为何夏日和冬日的太阳高度不同?”
‘老道悟的也太快了?’
韩枫呛了一口饭,跑出餐堂用力的擤了鼻子,洗了手去到厨房,拿出一只萝卜削成圆球用筷子穿上,然后返回餐堂。
方桌清空,韩枫将一只碗放到正中,双手握着筷子两头稍稍倾斜,然后一边旋转着萝卜球,一边绕着方桌慢慢转圈。
陈抟不明所以,跟在韩枫转圈,一会看看桌子,一会看看韩枫手里的萝卜球。两个人的奇特举动吸引了众道士,然后,青云道长和道士们就围着韩枫和陈抟一起转圈。
……
突然间,陈抟仰天大笑。
“哈哈!哈!我懂了,你是说地卵-阿不-地球还围着太阳在转,这地轴是斜的,导致太阳照射的角度一直在变化,所以…哇哈哈!小子,精妙,真是太精妙了!不行,我得赶快把悟到的记下来。”
说着也不理韩枫和众道士,一阵风般的跑远。
七日后,陈抟小院,红云道:“青云道长,师傅还在闭关,这几日我一直在屋外候,阿嚏!好冷的天。”
青云道:“那道兄长还要闭关多久,你可知道?”
红云回道:“这个说不好,师傅一悟到了什么就会闭关,时间有长有短,长时数月,短时数日。”
青云抚须道:“道兄真是学究天人啊!”随后交代身后的道童:“看来还需要些时日,天这般冷,只红云一个受不了,你们几个轮流值守。”
道童出去安排,却与刚进院的韩枫撞了个满怀。韩枫连忙扶住欲倒的道童,然后进前和青云道了好。
老道说闭关就闭关,真是…真是名士风采。
了解了陈抟的情况,韩枫准备告辞时,却见红云道:“观主,听说您又在炼丹了,我能不能去打个下手?”
青云道:“红云啊,你师父可是主张内丹之道,不怎么在意这炼丹术,是不是请示下你师傅再说?”
红云笑道:“哦,师傅虽然专注内丹,但也不反对炼丹,在武当时弟子经常炼丹呢!弟子实在是痴迷于这炼丹之道,这回出来甚久,我,我实在是很想炼丹。在武当时,师傅对观主的炼丹技艺十分推崇呢!”
青云心中十分得意:“好,红云,有时间尽管到炼丹房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人才呀!’
韩枫有些讶异红云的机灵,不愧是陈抟的弟子,灵屁十足。‘人才呀!红云…红云…啊!一代炼丹大师红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