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轮红日跳出东方的海面,金光淋漓中,十数艘战舰扬帆启航。
战舰穿过水门,径直驶向了北偏西二十里处的沙门岛。
战舰从西侧掠过了南长山岛,不久后,来到了沙门岛东北侧的小码头。
沙门岛,在庙岛群岛的南侧长岛群岛的中心。
沙门岛的东、北、西三侧,均有一些岛屿分布,它们共同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形成了一个阔大的海上塘湾。塘湾内常常是风平浪静,古称庙岛塘。
塘内可以停泊远洋巨船,等候进入田横山西侧的登州港。
围绕庙岛的三面岛屿各有特色:
东面是南长山岛和北长山岛,两岛之间有一坝相连,即玉石街,宛若兄弟俩手牵着手,形影相随。在北长山岛的北端,岬角突然转向西,耸起一个山头,临海处尽是高崖危壁,十分险峻。
和它对峙的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圆圆的小岛,即太阳岛,俗称烧饼岛。两岛之间有一海峡,为南来北往船只的必经之路,号称珍珠门。
太阳岛再向西是螳螂岛、犁犋把岛、小黑山岛,排成一字长蛇阵,成为北面的屏障。与小黑山岛鸡犬之声相闻的是庙岛西侧的大黑山岛,它像一只卧虎,一只爪子向东伸出,即是有名的虎爪崖。虎爪崖俯伏於湛蓝色海中的身躯,渐渐向南延伸,最后将虎尾一甩。
在那里是一溜儿沙岗,十分漂亮。
沙岗上的沙子粒细质软,在阳光下闪出光亮,惹人喜爱。在沙岗的尾端有一个礁砣,岿然屹立在海中。
韩枫一行靠岸后,下船拾阶而上来到了沙门寨。
沙门寨,南北长200米,东西宽90米。城墙是夯土夹杂碎石而成,顶宽7米,高两丈有余。
沙门寨的大厅中,王通寨见礼后,随即准备汇报情况。
不由分说,杨承祚一声喝令,亲兵上前将王通寨的双臂绞到背后。随即,杨承祚面沉似水:“经查,沙门寨历年累计应有囚犯一千三百余人,按照三成的正常死亡率,也应剩下近千人。可现在,岛上却只余下一百八十多个,死亡率超过九成。足见王通寨贪婪残暴,给我推出去斩了!”
亲兵拖着王通寨往大厅外就走。
王通寨大喝一声,双膀用力,将两个亲兵弹开,接着反手一搂,环住一个亲兵的脖子,顺势抽出那亲兵的腰刀,架在他的颈项前,接着拖着那亲兵蹬蹬几步,退到了大厅中的一个立柱前。
他虬髯乍起,环眼圆睁,大声喊冤:
“刺史大人,你要杀就杀,这个理由小人却不服。呵呵!这沙门岛的粮食府衙不管,只靠当地的岛民提供,可岛民只有八十余户。剔除了狱卒的口粮,囚犯就只能活得下两百人。朝廷要是真的想要这些人活,那就提供足够的粮食。既然不肯提供充足,那就是只允许囚犯活下这两百人。
起初,岛上囚犯不多,小人还可以应付。可是,囚犯每年陆续增加,我们每年都申请,可是府衙却不肯调拨粮食。试问,小人又有什么办法?
小人无罪,大人要杀,小人也无话可说。只是要问问小人的手中刀可否答应?呵呵!它不服!不服!老子不服!”
此时,一群狱卒手持刀枪闯了进来,护在了王通寨的周围,纷纷嚷道:“李通寨说的对,杨刺史处事不公,我等不服。”
韩枫使个眼色,微微点头。
荆南骤然弹出,朝王通寨急速冲去。人未到,一个油纸包豁然激射向了王通寨。王通寨大惊,连忙用刀格挡。一片白雾漫起,王通寨的双眼吃痛,腰刀胡乱挥舞间,只觉得肋下剧痛,接着颈侧遭到了重击,顿时眼冒金星,昏厥了过去。
此时,众警卫早以揉身而上,那群狱卒哪里会是对手。被众警卫赤手夺过兵器,一招之下,纷纷以各种花样姿势被制服。
韩枫仰天叹道:“高手,你太卑鄙了,以后离方飞那小子远点。”
荆南一笑,也不申辩,先绑好,再扒开王通寨的眼皮,用菜油蘸湿了细毛巾给他轻轻擦拭去。俄顷,轻轻一捏他的人中。
王通寨醒来,艰难爬起,彤红着双眼垂首一言不发。
两个亲兵上前绑住了王通寨。
王通寨没有再反抗,没什么好说的了,人为刀殂,己为鱼肉。
那个大汉的武功甚高,而且竟如此卑鄙,居然用下三滥的石灰包。可是,看看自己这些兄弟,看模样都是被人家空手制服,这帮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没说的,今日有死而已!希望自己的死,能换来兄弟们脱生。
看够了表演,韩枫笑着下场。
他信步来到王通寨的身边,倏然间抽出莫刀。刀身微弯,吞吐着漆黑的寒芒,随即莫刀高举在半空。王通寨眼睛一闭,一股寒风劈下,王通寨的手一凉,绳索应声而断,韩枫几下将绳索扯掉。
王通寨双眼环睁,惊疑不定。
韩枫回刀入鞘,背着双手踱起步来:
“我听说,由于粮食不足根本养不活那么多犯人。因此你允许犯人之间展开残酷的“丛林法则”,任强者生,弱者死?可有其事?”
王通寨张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这的确算是失职。
韩枫叹道:“这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却公平。汰弱留强嘛,虽然很残酷,但总比由狱卒来任意判定生死要公平些。”
杨承祚有些牙痛,李通寨豁然抬头,眼中冒出一丝精芒。
韩枫摇摇头,叹道:“如仅是如此,那也无可厚非。让人诟病的是,你们却虐囚为乐!简而言之,那些侥幸在“丛林法则”下生存下来了的人,你们狱卒往往将之残杀,这实在太过分了。因为,世间不能有两个规则,信义为先,即使是对囚犯。这种放任才是你真正的渎职,来人,将那个“周庆”引去犯人前,当众说明因由,就地格杀。”
周庆随即被推了出去,俄顷,外面传来一片欢声雷动。
韩枫面沉似水,对瑟瑟发抖的狱卒们训斥道:
“周庆该杀,你们也好不到哪去。当然,沙门岛地处偏远,你们成天困在岛上,心情苦闷烦躁之余,往往会虐囚取乐。这我能够理解,但是却不能原谅。如果你们对囚犯选杀或抽杀都可以。但是,你们却偏偏选择了欺骗,囚犯中的优胜者却又遭了你们毒手。不要说是为了好管,恰恰相反,欺骗比杀戮更可恶,因为假若如此,人人就都失去了规则。”
王通寨有些迷惑,这位大人好奇怪,杀人可以,欺骗却不行。他喃喃道:“既然终归要死,有什么区别吗?”
韩枫骤然停下,双目紧盯着他:
“有,区别很大!这个世界总要有规则的,如此,人才活得有尊严。比如拿你来说,方才知道抗争,为何?因为给你的惩罚与给你提供的条件不符嘛,你就觉得很冤枉。将心比心,那些在丛林法则中优胜的人呢?他们在艰辛中活下来后,又再度被你们摧毁了希望,他们冤不冤?所以,如果没有规则,那每个人都会不再安全。如果从这个道理讲,我要杀你,你还觉得冤枉吗?”
王通寨愣了一会神,黯然道:“小人无话可讲,任由大人生死。”
‘聪明人啊!’韩枫心里暗赞一声,正色道:“认识一下,我叫韩枫,相州彰德军都指挥使,是你们刺史大人的朋友。”
“什么?”王通寨脸色忽然涨红,噗通跪倒,连连叩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就是屡次大破契丹人的安阳候?小人仰慕已久,恨不能驰骋麾下,没说的,小人这条贱命任由候爷处置。”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心人。
韩枫心中很满意,不由得笑道:
“承柞,我看就让他继续做这个通寨好了。
不过,我们要换个方法。
此岛孤绝,囚犯轻易也逃不脱,不如令他们自由在岛上垦殖,种上些我带来的新粮种。呵呵!这些新粮种不挑地,山坡上也可以种,亩产吗?比麦粟高上几倍吧!我登州太行坊会提供新式肥料。
此岛虽然不大,二三千亩还是有的,假若每亩千斤,那就能养活两三千人。让这些犯人去劳作,自食其力,劳作改造。
此外,南北长岛的那些农户也种些新粮种,岛民生计甚苦,我太行新坊可以提供新式渔船,组织他们出海打鱼。无须担心销路,鱼获我第二楼按市价全部收购。如果岛民富裕了,那就会吸引更多的岛民前来,那这片群岛将生机勃勃!”
‘什么?新粮种的产量竟有每亩千斤?’
杨承祚和王通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有点晕。
韩枫肃然道:“承柞,李通寨,你们要记住,今后向朝廷上报,就还只是这一百八十人。囚犯之间还可以互相争斗,只不过,不用分出生死。优胜者可自愿选择从岛上除名,进入我太行渤海舰队做敢死队。让他们去打契丹人,如果立了功,就可以获得新户籍,纳入正式编制。这些人虽然犯了罪,却都是我汉人的精华,不能死的太没有价值了,不如用命给自己博一个新生的机会。”
王通寨死里逃生,心中感激莫名。
他心中暗忖,看来安阳侯待这刺史大人如同小弟一般,他心中再无犹豫,重重跪了下去时,韩枫却一把扶住,笑道:“呵呵!我这还有一个规矩,就是与我说话,肃立即可,无须跪拜!我不喜欢人动不动就下拜,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父母双亲,无须给任何人跪拜。”
事情告一段落,王通寨和杨承祚诺诺退出了大厅。
杨树、韩栋与韩豹摇摇头,枫子(兄长、都指挥)太坏了,这恶人都让杨承祚当了,他却出面假扮好人。一拉一打之间,这王通寨算是落入觳中了。
杨树微笑道:“这就是你给我和永清找的帮手?”
韩枫笑道:“可别小看他们,不是官员、不是精英,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被流配到这沙门岛来。但是,流配到此也就等于被判了死刑,无论怎样,我都要给他们一个重生的机会,也给我们招揽一批有用的人才,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这些人的胆量都不弱,绝壁是我们需要的人,因为,软弱的人可出不了海,也无法去和契丹人搏命。”
韩豹点头,“少爷说的对,这些人强悍,绝对可用!”
韩栋却拍拍瘪了些的肚子,怅惘道:“他们的帮手算是有着落了,我呢?”
韩枫正要回答,突然外面小校通禀,随后进来了一人。
那人披头散发,破衣烂衫,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不问可知,流落到沙门岛上,绝对是九死一生,受些苦楚那是肯定的。不过,没有人会看轻,因为能够在沙门岛上活下来的,十不存一,都是好汉。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啊!竟然是你!”韩栋大惊道。
“啊!竟然是你!”那人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