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低垂,黄河岸边北风凛冽。
在两岸苍茫的白雪映衬下中,大河崩腾不息依然一路向东。
高行周、符彦卿从澶州来到了白马津。他们自行捆缚了进入大帐,耶律德光取过匕首,将高行周的绳索割断,好加抚慰了一番。
随即他转向了符彦卿:“呵呵!符将军,你在阳城一战中,可是打的朕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啊!“符彦卿昂然道:“臣当时身为晋将,只知为主竭尽全力,今日死生,任由皇上你一言而决。”
契律德光哈哈大笑,随即割断绳索,笑道:“卿真乃忠义之士!”
十二月二十三日,石延煦、石延宝从契丹牙帐回道汴京,带来了耶律德光的手诏,随行使节宣读了诏书后道:“皇上云,孙儿无须担忧,不管怎样,一定会让你有吃饭的地方。”
性命无忧矣,石重贵心中稍安,连忙上表谢恩。
使者又道:“皇上问话,你所献的传国玉玺雕功不精,与前代史书所记不相吻合,可否是真品?”石重贵心中一凛,忙辩解道:“后唐灭国时,李从珂自焚,其传国之宝不知去向,想来是和他一起化为灰烬了。现在这个印玺是先帝所制,众大臣全都知情。现如今,我哪里还敢藏匿啊?”
快马在白马津和汴京城间往复穿梭。
张彦泽奏报,废帝听说皇上将要渡河,想和太后李氏到滑州迎接。耶律德光哈哈一笑,“不允,何必如此麻烦?”
张彦泽派人再报:“朝中众官员提议,欲让废帝口衔璧、手牵羊,众大臣拉着车上的棺材,到郊外迎接新皇。”
耶律德光轻蔑道:“我是派奇兵直取大梁,可不是他们主动来降的。杜爱卿,你大晋的官员一直是如此不顾廉耻吗?”杜重威脸上一红,不敢多言。
耶律德光笑道:“算了,且让他们安心。传诏,告诉那些文武百官,一切照旧;朝廷制度沿用汉人礼仪。就让他们准备迎接的法驾来,就说,我大军正戎装披甲,太常仪卫没工夫用。”
耶律德光与白马津渡过了黄河,翌日,来到了汴京以北的封丘。
西京留后景延广,仓促间无处藏匿,无奈来到封丘拜见契丹主。耶律德光斥责道:“导致两主不和,三年间战祸连绵,上百万人无辜死亡,这全是你所干的好事啊!景延广,你所说的‘十万横磨剑’在哪里呢?”景延广脸上红白变换,诺诺道:“皇上,这是栽赃,小人可没有说过。”
耶律德光斜睨了他一眼,召来了乔荣,让他们互相申辩对证。
空口无凭,景延广开始花样抵赖。
乔荣桀然冷笑道:“景延广,你这个蠢货,敢做不敢认吗?呵呵!你忘了这信吗?”说着,他取出了当初的信函,一桩桩念了起来。
铁证如山,景延广这才不得不承认。
乔荣不禁仰天大笑,当初还是自己有先建之明。于是,每当景延广承认一件事,就递给他一支筹码。到了第八支筹码时,景延广伏在地上连连请罪,耶律德光十分不屑的挥挥手,于是景延广被推出大帐关押起来。
众将哈哈大笑,耶律德光轻蔑道:“鼠辈!”
开运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岁末,大晋文武百官出城,在封禅寺渡宿。
天气肃杀,北风怒号,有黄沙埋雪。
新的一年降临,元日。
后晋的文武百官改换白衣纱帽,迎接契丹主耶律德光。他们全都拜伏在路旁的冰雪中请罪。耶律德光头戴貂帽,身披貂裘,内裹铁甲,昂然立马于高岗之上。他志得意满,景延广随即命令归降的百官起立,改换服装。
左卫上将军安叔千从百官中出列,一溜小跑到了前面。
只见他满面红光,向耶律德光说了一番契丹语,耶律德光大喜道:“你就是‘安没字’吗?你过去镇守邢州时,曾多次向我表示过忠诚,我可没忘记啊。”安叔千大喜,顿时觉得身上骨头轻了几两,欢跃拜谢而退。
此刻,远远的石重贵正在封丘门外迎接。
耶律德光笑道:“相见争如不见。”也不理石重贵,随即,耶律重光一行进入了城门,百姓们惊呼逃跑,耶律德光登上城楼,命翻译高呼:“朕也是人,你们无须害怕!我本无心南来,都是你们汉兵引我来到这儿的。大家放心,一切依旧,且好好休养生息去吧。”
来到了明德门,耶律德光下马肃然施礼,这是皇权对皇权的一份尊重。耶律德光缓步入宫,随即下诏,任命南面枢密副使刘密,暂代开封府尹。
日落时分,耶律德光退出了汴京城,屯兵于赤冈大营。
正月初二,郑州防御使杨承勋被押解到大梁城。
耶律德光怒斥:“竖子,你竟敢杀害亲父杨光远、背叛我大契丹。来人,将他推出去斩首,剁为碎肉让百官吃掉。传召,其弟杨承信忠义,着即封为平卢节度使,把杨光远的旧部全都交给他。”
亲兵来报:“张彦泽与傅住儿前来复命。”
突然,噗通一声,高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皇上,那张彦泽与傅住儿杀了微臣的全家,而且,他们剽掠京城两日,大肆杀人、夺财、四处纵火,城中百姓恨不得生吞其肉。皇上,他府中搜刮来的财宝堆积如山,还有,皇家府库中的财物可都是皇上您的,可他竟胆大包天,侵吞了不少啊!”
百官纷纷出班,跪伏在地痛哭流涕,纷纷揭露声讨。
耶律德光大怒,竟然敢贪朕的财宝?再说,朕可还要靠百官安抚城中百姓,安抚天下。嘿嘿,总要有人出来顶罪。看来这条狗是养不熟了。随即,耶律德光下令将张彦泽和傅住儿一并起抓起来,随即问道:
“诸位爱卿,你们说说,这张彦泽应不应该处死啊?”
百官拜服在地,心中鄙夷却纷纷高呼:“皇上英明,当着即处死。”
正月初三,张彦泽和傅住儿被押往北市斩首,由高勋监斩。张彦泽原来所杀的士大夫子孙,这时都携带丧杖,一路跟随怒骂。斩首后还不解恨,他们一拥而上,纷纷举起丧杖痛打张彦泽的尸首。
高勋随即下令,砍断二人的手腕,从铐锁中取出尸体,剖腹取心,来祭奠被他杀害的人。百姓们争着砸碎二人的头颅,取出脑髓,将尸体剁成碎肉,并痛哭着分吃掉。
正月初四,夜色浓稠。
在被押解去契丹的途中,夜宿于陈桥镇。窗外月如钩,景延广愁肠百结,心中恐惧欲甚,趁看押人稍有懈怠的时候,他解下裤袋,上吊自杀。
所以,凡事可不看表面。表面慷慨激昂之辈,其实大多是胆小鬼;而表面傲慢无人之辈,往往心中隐藏着极度的自卑。
正月初五,耶律德光下诏,封石重贵为负义侯。
石重贵等皇族被迁往渤海国黄龙府,即原慕容氏的和龙城。
耶律德光派人对李太后道:“听说石重贵是不听母命才落到今天的下场。所以,您可以自便,可以不一起同行。”李太后一叹:“重贵侍奉我很恭谨。他的失误是,违背了先君的意志,断绝了两国的交欢。现在有幸蒙受大恩,保全了身家性命,我这做母亲的不随着儿子,又往哪儿寻求归宿呢?”
耶律德光慨然一叹,命人好加抚慰。
正月初七,耶律德光把石重贵迁到城北封禅寺。
他派大同节度使崔廷勋领兵看守。耶律德光多次派使者前去探望,石重贵每次听说使者来到,全家都惊恐担忧。
当时,寒雨夹雪,连续下了十数日。
封禅寺外,曾经的臣属们意在讨好新皇,没有人顾及到旧主子,十分懈怠,一时间庙中断绝了供给,全家老小在凄风苦雨中,又冷又饿。
李太后派人去见方丈道:
“我们曾在这里供给数万和尚的斋饭,现在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记着我吗?”方丈垂下白眉,叹道:“契丹人用心难料,老衲可不敢献上食品啊!”李太后闻讯掩面而泣,这些和尚不是佛祖驾下吗,他们的慈悲心呢?
见到幼儿饥寒不堪,日夜嚎哭。
石重贵只好放下架子,偷偷地哀求看守。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有权(钱)人,看守于心不忍,偷偷去香积厨取来些馒头,众人这才得到了一点食物。
当日,耶律德光率兵从赤冈大营进入宫中。
随即,都城各门和宫禁大门都派契丹兵把守,昼夜不离兵器。此事,虽然契丹人开始念佛,但是大军主要还是信奉萨满,于是大祭司在宫门前杀狗,于广庭中竖起长竿,挂上羊皮作为诅咒。
耶律德光对群臣道:“从今以后,天下太平。收刀兵,不置战马,减轻赋税,少征徭役。数年战乱民苦,朕要还归天下太平!”随即,他废除东京建制,降开封府为汴州,原府尹降为防御使。
正月初九,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耶律德光改穿中原衣冠,文武百官上朝退朝,一切均按旧有的典章制度。至此,晋亡。大晋十年后,天下再无大晋。
石敬瑭借兵契丹人,灭后唐得了天下,又终于被契丹人所灭。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因果,这就是因果。
只是苦了中原的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文人骚客,志士人杰,可以慨叹。
但是,历史不相信慨叹者的眼泪,它只一路向前。在东方这片神奇而封闭的大陆上,大约每隔三百年,天下就会被战火洗礼一遍。人口减去大半后,重新分配土地,又开始了新的轮回。
冢中枯骨,只是肥沃了大地。千里坟茔,将重新长出茂密的庄稼,供养着后世的芸芸众生,于是欢笑和着血泪,又一幕开启了。
赵延寿与张砺一道,荐举李崧的才华;同时,威胜节度使冯道曾出使契丹两年,当时耶律德光就招揽过,当时的冯道却百般不肯。不久,耶律德光下诏,命李崧为太子太师,充任枢密使;命冯道为太傅,在枢密院担任顾问。
耶律德光分别派出使者,诏书奔向各个藩镇。不久,各藩镇争相上表章称臣,凡被召入汴州的,没有人敢不快马兼程赶到的。
藩镇当道,又是沙陀人的大晋。
现在只不过换了另一个异族做主子,还不是要用他们?所以,各藩镇节度使和留后们的心中并没有障碍。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也有少数拒不服从。
泾州(甘肃泾川),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不受命;秦州(甘肃天水),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当即杀掉契丹使者,随后率领秦、阶、成三州投降了后蜀孟昶,总归是汉人嘛。相州(安阳市),彰德军扼守林虑山口,与契丹人的大军形成了对峙。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不愿投降契丹人,率众投奔南唐。
此刻的相州,一片浓云惨雾。
九花山处的隘口,关城上哭声震天,人人披麻戴孝。
抓到几个樵夫,李守贞与耶律麻答连夜审问,原来竟是彰德军节度使符彦伦,因前段时间组织相州大撤退,千头万绪的繁重负担,令其病情加重而不幸殁了。消息传到汴梁时,耶律德光大喜。其它几个地方都是边疆,而相州可是腹心。相州岌岌可危,巨石就稳了。
他随即下令传檄各地。
惊闻噩耗,符彦卿当即喉头发甜,脑中嗡嗡作响,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人事不省,清醒后他日夜哭泣,随即上表称病,在家休养,不再见客。耶律德光一叹,派人前去抚慰。同时也断绝了令符彦卿前去相州之意。
事情告一段落,耶律德光随即下令。
他命人将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和宦者秦继阖家击杀,因为他们杀了他的哥哥东丹王耶律倍。耶律德光下令,将抄没的资财全部赏赐给东丹王的儿子,永康王耶律兀欲。
耶律兀欲虽瞎了一只眼,但为人豪迈雄健。
耶律德光很喜欢这个侄子。而且,虽然是他当了皇帝,但当时主要是母亲述律平不喜欢大哥耶律倍,使了手段。而他和大哥耶律倍之间,并没有过直接的冲突,反而在心中隐隐有一份歉疚,由此更加善待兀欲。
那个老东西,控制了自己一辈子。
她竟然当众散步布,自己天年之后,皇位要传给三弟耶律李胡。李胡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被宠坏的纨绔而已。其实,他们几兄弟都是那老东西的玩物,她,其实只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力。
正月十七日,车辚辚,马萧萧。
石重贵等后晋皇族启程向北迁移,后宫左右随从有一百多人。契丹人派三百骑兵沿路护送,又令原后晋中书令赵莹、侍卫都虞侯李彦韬、枢密使冯玉等同行。
一路上,无人待见,食物时常供给接不上。
石重贵等经常断食,而那些昔日旧臣,竟没一人敢前来迎接觐见的。凄风苦雨中,唯有路过磁州城下时,刺史李谷在路旁边拜谒。君臣相对无语,李谷凄然泣下道:“是为臣无能,有负于陛下。”
石重贵神色激动,嘴唇颤抖道:
“我做开封尹时,你就跟着我做虞部员外郎。我做广晋府尹时,你又跟着我做推,可谓是一路相携。可惜啊,我宠信冯玉、李彦韬,你竟被排挤出京。不想,当所有人都避我如蛇蝎时,还是你肯来看我。惟珍,是我对不起你啊!”
李谷潸然泣下:“皇上,且忘了这些吧,此去万里迢迢,一路风霜,皇上请多自珍重。”随即,李谷献上了羽绒衣和大批资财。当然,那三百契丹兵他也给了大量好处,拜托一路上多照应下石重贵。
契丹指挥使看着金元宝和数百匹丝绸大喜,没口子的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一路上,契丹人的态度好了很多,苦厄稍解。
深夜,大帐里灯火昏黄。
裹着羽绒服,石重贵与冯皇后正翻捡着东西。
忽然,他翻到一罐压缩饼干。开盖取出一条来,满口的香甜。唉!这小子做的军粮就是好吃啊,石重贵慨叹道:
“小子,你几番苦劝,我那时却迷了心窍,你一定对我失望了吧。听说,你已经率相州军民退到了林虑县与太行山中。数十万百姓啊,人吃马嚼的,你还能坚持下去吗?能坚持多久?
哦!你看我这记性,你还可以去河东找你岳父嘛!河东,那可是我大晋的龙兴之地啊。小子,我要走了,就要去塞北苦寒之地了,我好后悔,后悔我没有听桑维翰、你和李谷等的苦劝,大好局面就这般被葬送了。
但是,我也不后悔,朕虽无能,但也曾经抗争过,曾经御驾亲征两度打败过他契丹人;朕,比高祖要有骨气!小子,你…”
忽然,石重贵看到罐子上的一行小字,定睛看去,竟是天福十二年元月初十产于林虑县,石重贵大惊失色,这罐饼干,竟然是被围困后生产的吗?
‘难道是,呵呵,竟然是。’随即,他惨然一笑,喃喃道:“小子,李谷见我时你来了吗?你竟然真的来了吗?可是你为何不肯见朕一面啊?哦!是了,有契丹人在,你也无法露面。可是既然你能来,三百契丹人在你彰德军话下吗?你一手打造的彰德军是多么的强悍啊,每场大战,都可谓是居功甚伟。
哦!是了,你必定是对朕早就死心了。也是,朕本乃莽夫,真的肩负不起国家重任,救出来又能怎样?只能成为所有人的负累。别了,就让我去塞北渡过余生吧!不过,还是谢谢你能来,能来,这就是情义。’
想到这里,他将罐子在地上砸的粉碎。
听到声音,契丹人闯了进来,随即将物品夺了过去,再度仔细的翻检。石重贵嘘了一口气,总算将印记抹了去。否则,李谷的麻烦就大了。
夜色浓稠如油,契丹人营寨外的一处密林中,间或有几声雪鸮的夜鸣。
月光透过枯枝洒了下来,地上有几分斑驳。
韩枫和李谷看着远处的灯火点点,李谷叹道:“身为臣子,我们为何不去救皇帝?只有这三百契丹人,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韩枫叹道:“这三百人是不在话下,但是,不远处就是耶律麻答的数千骑军,磁州城中也有契丹人镇守,救人容易,可怎么回林虑县?都是艰险山路,那些养尊处优的女人能走吗?再说,救了他又能如何,即使能够赶走契丹人,还任由他继续祸乱天下吗?那些百姓就白死了,他就不用负责吗?”
李谷一叹:“我发现你并不尊敬他,哦不!你根本就是蔑视皇权。”
韩枫晒道:“你少污蔑人,我可是很尊敬皇权滴!只是,任何人都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即使是皇帝。再说,皇权过于集中了对谁都不好,所谓其兴也勃焉,其废也勃焉。凭什么天下百姓的福祉都系于一人,还无法制约?”
李谷叹道:“千百年了,不都是如此吗?所谓蛇无头不行。”
韩枫笑道:“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不,存在的就是用来打破的,用来改进的。我的理想就是打破这千年的治乱循环,听说,大秦有个元老院制度。”
李谷一叹:“俱往矣,大晋都亡了,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韩枫一叹:“是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自从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四年来日夜不辍的奋斗,可终归还是救不了大晋。”
李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错眼珠的盯着韩枫:“你来到了这个世界四年?那些神奇的学问,你是谁,你究竟从哪里来?”
韩枫一叹:“勿要瞎猜,是我落水死后重生以来的四年。”
李谷抚了抚胸膛,长出了一口气。
韩枫肃然道:“虽然局面严峻,但是只要契丹人残暴一露,我中原将遍地烽烟。皇上问题虽然不少,但是天威七万民军这件事做得却不错,至少给我大晋留下了能够反抗的种子。李刺史,局势虽然险恶,但河东表里山河,我林虑县还有一丝火种,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李谷道:“什么话?”
韩枫仰望枯枝间隙中的星空,一字一顿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李谷喃喃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忽然,他心中重新升起了希望,却接着问道:“安国公,符彦伦大人他真的病逝了?”
韩枫一叹,吐口唾沫抹了抹眼睛,哽咽道:“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义父他老人家是不得不病逝啊!否则,他符家满门兄弟八个,那可怎么办啊?他要是不病逝,就义父那人性如烈火,他肯投降吗?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干爹他惆怅百转,心中郁结难解,所以,他老人家就阖然长辞…”
李谷递上一道鄙视的眼神,装,接着装!
二人在林中信步而行,林间愈发的幽暗,间或,有夜枭啼叫一声。
李谷岔开话题道:“听说,赵延寿还曾做了一件好事。”
韩枫诧异道:“什么好事?”
李谷道:“当初,杜重威投降时,契丹主收缴了汉军全部兵器铠甲,有数百万件之多,贮存于恒州;他又派人将军马数万匹北归其国;到了黄河岸边,契丹主见到降兵太多,害怕发生兵变,想用骑兵把他们统统赶进黄河。
这时,是赵延寿劝谏,晋兵在各地的还有很多,他们听到投降的被杀死了,一定都会抗拒到底的;不如先安抚他们,慢慢地再想万全之策。
所以,契丹主就让杜重威带着降兵屯驻陈桥。正赶上下雪多日,官没给粮饷,士兵们又冷又饿,都怨恨杜重威,相聚而哭泣;杜重威每出大帐外,道旁的士兵都当面唾弃,骂他汉奸。”
韩枫点头:“此乃遗祸江东之计!杜重威无望了,赵延寿是个人才。”
李谷点了点头,接着道:
“可是,契丹主还是想诛杀后晋降卒。赵延寿又对他道:“皇帝亲冒飞矢夺取了晋国江山,是想自己占有呢,还是想替他人夺取呢?”
契丹主当然不依,赵延寿他又道:“大晋东起沂密,西至秦凤,绵延广袤数千里,边境与唐、蜀相接,常要派兵镇守。而南方暑热潮湿,北人不能久居。它日您车驾北归,这么辽阔的晋国疆土无兵把守,吴、蜀一定乘虚入侵。这样,难道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契丹主惊道:“这是我没料到的,那应该怎么办呢?”赵延寿道:“陈桥降兵分开来把守南部边疆,这样吴、蜀就不能成为后患了。”
契丹主道:“我过去在上党,失策在于当断不断,把唐兵交给石敬瑭。没想到晋国竟反过来与我为仇,辛苦好多年。现在有幸落在我的手里,不乘这时把他们翦除干净,难道还留作后患吗?”
赵延寿道:“过去将晋兵留在河南,不将他们的妻子作为人质,所以才有这种忧患。现在如果把他们的家小全部迁到恒、定、云、朔各州之间,每年轮番让他们把守南部边疆,何怕他们发生突变!皇上,此乃上策呵。”
契丹主大喜:“说的好!就按燕王你的意见办!”于是陈桥的降兵才得豁免,分别遣返兵营。你说,赵延寿他是否算是干了一件好事?”
韩枫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撇撇嘴道:
“算是好事一桩,救下了十数万性命。可是,他那也只是想在中原做儿皇帝,手下不能没兵。但是,他恐怕是想多了,杜重威也是一样,那只不过耶律德光在忽悠他们而已。也罢,不管怎样,只要他曾为我汉家保留过一丝元气,将来,我总会给他留一具全尸。”
李谷苦笑一声,这人真是心大。夜色里,二人抱拳,就此别过。
数日后,石重贵一行到达了恒州中渡桥。
望见曾经的的兵寨,寨墙依旧。石重贵不禁感叹道:“天呵!我石家何负于人?竟被杜重威这个贼子所破!”
苍天辽远,滹沱河水悠悠,石重贵大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