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吞吐,热气球渐渐在月色中胀起,漂浮在半空中。
不多时,数十个热气球悄悄划过了天际。月色温柔,东南风不疾不徐,送它们漂浮在暗夜中缓缓北去。
夜色中,血口中,狼牙有些狰狞。
望着远远的地面,契丹人大营中隐约的灯火,铁柱轻声道:“狗子哥,你走了已经三年了,三年来,我无时不刻想着为你和乡亲们报仇。小南海,你的坟头我年年都会去拜祭,我已经送去了八颗胡虏人头。这一回,我要更多!”
热气球渐渐飞到了契丹人的上空。
铁柱定睛下望,能够看到下面开始乱了起来。契丹人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正在捆扎睡袋,准备上马逃走。
箭雨瓢泼般的飞上了天空,却又无力的坠落了下去。
下面一片惨嚎,契丹人纷纷举起盾牌,抵挡着纷纷而落的箭雨,一边咒骂着那些不靠谱的弓箭手。
铁柱桀然一笑,取过一个炸药包:
“这当然不够。狗子哥,我亲自参加的彰武水库大坝建设,却不曾想一场大水之下,断送了数万名契丹狗,你说咱都指挥厉害不?可这还不够,都指挥说了,虏首耶律德光受伤了,我们要一刻不停的追击,穷追猛打,定要将他留在中原,为这些年死去的同胞们报仇。同胞先不论,只是为了惨死的乡亲们,我就饶不过他们。血债,只有血偿!”
说罢,铁柱将火折子引燃导火索,随即大笑着降将炸药包掷了下去。
大营里,处处爆起了火光。
此起彼伏的雷声滚闪过,天地间似乎炸裂了开。契丹人的战马没有受过爆炸的训练,被爆炸声惊的跳起,咴咴嘶鸣着四散奔逃。契丹人到处奔跑追着自己的战马,大营中顿时乱成了一片。
远处隆隆声传来,大地在夜风中颤抖着。
叶汉一马当前,两千名玄甲重骑,风一般的飚射了过来。
玄甲骑如墙层层,阵型异常严整,一头扎入了契丹人的大营。骑枪崩断之处,慌乱中的契丹人纷纷被崩飞。随即将士们抽出莫刀,刀锋破空而去,肢体与鲜血四溅。他们一刻不曾停留,尖锋一路向前。
契丹人慌乱中正要聚阵,却被又一排崩腾而来的玄甲骑墙杀散。
他们在行进中倏然变阵,组成一个个小尖锥,四散开来。将士们尽情的砍杀,收割着契丹人生命的甘美。此刻,契丹人早就乱成了一团,任单个契丹人如何凶悍,也无法抵御严谨的军阵。
韩二毛纵马奔驰,大氅猎猎。
一名契丹悍将挥舞着铁骨朵上前格挡,一溜火星闪过,韩二毛并不恋战,继续前冲,刀锋顺势前挥,一刀斩断前面一个军卒的头颅。那名悍将大怒,拨马欲追,突然耳后生风,又一名玄甲骑骤然而至,他大惊欲挡,却被刀锋瞬间掠过护甲,右臂一凉,右臂攥着铁骨朵斜飞落地。
那名玄甲骑士奔驰了过去,头也不回。
接着第三名玄甲骑骤然间冲来,平端的刀锋轻轻划破了他的咽喉,头颅斜飞了出去,一腔热血喷涌而出时,再一名骑士正旋风般的冲了过去,却不巧被鲜血溅了满头满脸,他啐了一口:“晦气!”随即战刀切入正在奔逃中契丹人的后颈,兜鍪裹着头颅飞起,他一把抓在手中,无头尸体兀自奔跑了几步,一头栽倒在了夜色中的尘埃中。
万余契丹大军乱成了一锅粥,到处是奔逃的背影。
眼含热泪,高莫瀚纵马亡命飞奔。他背上的耶律德光偶尔清醒过来,可说不了几句话,就又陷入了昏迷中。
高莫瀚心中一片冰凉,却兀自不敢回头。
自从耶律德光在相州城伤口再度崩裂,几乎一刻也不曾得到过休息。好不容易,他们在夜色中刚刚的到了两个时辰的喘息,敌人又追上来了,只好继续亡命飞奔。晚上入睡前,大汗只是胡乱垫补了些肉干和奶棒。
正常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何况是一个重伤之人。
往事一件一件的,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谁能想到,水冶南侧的山间竟然有个高湖,什么时候有的?为何那个马旦也不知道啊!难道是一早就有准备,前几年就建的?我的天啊!假若我们知道,绝不会将大军置身于危局的。
那个韩枫太狠了,竟然算计如此之深!
可为何他不在我大军南下时发动?难道是一准算好了,那时很难挡住我们。必然是这样,因为他没有出现在中渡桥。而且他也一早算好了吗?我们契丹人会坐不住中原!太可怕了,竟在在我大军北返时,给出了致命一击。
先是设计击杀了麻答将军,给予我军沉重一击。然后急怒攻心,新仇旧恨之下,大汗必然要攻打相州。然后,他就不惜烧毁相州外城,也要与我们玉石俱焚。
呵呵!这哪里是玉石俱焚?
他们是躲在了内城,而且提前将外城门堵住,让我们缴获的战车与火油弹进不了城。而且,既然破了城,那就能将我大军拴在相州城。
然后,然后就是水淹七军。
不得不说,这人的计策,一环套着一环,而且竟然像是数年前就想好了一般,引诱我们一步步落入觳中,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残军亡命飞奔,待天色大亮时,堪堪过了邢州城。
连夜奔驰百里,数千残军再也跑不动了。
战马纷纷一头栽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吐着白沫,眼看着心脉崩断。远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铁骑,敌人竟然追来了。
他们是怎样的办到的,不怕跑死马吗?
守护邢州的契丹详稳,弃了城池,随即与高莫瀚继续北逃,由于是生力军,奔逃队伍的速度快了很多。
韩枫放下了千里眼,叹道:“契丹人,真是令人尊敬的勇士。你看这数千人的军阵,奔逃了近两百里,战马跑死了,化身为步军居然阵列还是这般严整。这是要赴死啊,要为他们的大汗争取一线生机。”
叶汉一叹:“不得不说,这些都是勇士。枫哥儿,放过他们吧,只要他们肯投降,就送去矿山开矿吧!”
韩枫大笑道:“怎的,心又软了?不行,越是令人尊敬的敌人就越是要斩尽杀光。草原勇士虽然强悍,人却不多。对他们的政策,只有两个字,杀,杀一个就少一个。”
叶汉一愣,笑道:“你这是两个字吗?”
忽然,后面几颗信号弹高高挂在了天空,韩枫精神一振道:“飞哥儿他们不远了,走,我们冲阵后不要恋战,继续追击。这些契丹人,留给后面。”
六千匹战马奔腾而去,势若奔雷。
一阵冲锋弩后,玄甲骑轰然撞入了军阵。
战刀挥舞不停,契丹人纷纷栽倒在尘埃中。契丹人拼死反抗,不断有玄甲骑士栽落在尘埃。锋矢阵杀透军阵后,一刻不停,决尘远去。
玄甲军奔驰在长风烈烈中,叶汉笑道:“方才,我杀了十五个。师傅你呢?”荆南笑道:“也就二三十个吧,都不用挥刀,一路平端即可。少爷,你呢?”韩枫一愣,笑道:“杀敌自有你们,我嘛!大丈夫斗智不斗力!”
荆南吐了吐舌头,叶汉递上鄙视的眼神。
看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玄甲军,契丹详稳血灌瞳仁,高呼道:“兄弟们,我们去邢州城,我们纵火焚城,和他们拼了!”
残军数千,开始奔向了邢州城。
忽然,南侧的天际处,尘头大起,在契丹人惊慌失措中,方飞特战队赶到了。特战队将契丹残军冲散,不断地绞杀着原野里四散奔逃的契丹人。远处,尘头再起时,特战队只留下少人缠斗,大部在方飞的率领下,绝尘北去。
接着,李守贞的五千骑兵赶到。
大军如水银泻地,从四面八方扑上来绞杀着早已崩溃的契丹人,一个多时辰以后,数千契丹人全变成了死尸,鲜血洒遍了旷野,到处都是断臂与碎肉,李守贞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大叫一声:“痛快!”
战士们纵马奔驰在旷野中,油菜黄已经谢了,却还有几分残黄。
行进间,战士们不断接续跳上另一匹战马。
他们的心中充满了豪情。即使再疲惫,也绝不停歇,因为敌人更疲惫!一人三马之下,如果还让敌人跑了,那简直要羞死去。
饿了,他们就解下皮囊,嚼几口压缩饼干。鲜咸在口,好吃的很,再喝上几口加了黑糖的酸**,忒舒服了。
而且他们也不疲惫,心中只有豪情。
听说,都指挥使那个巨懒之人,都曾经九日一千六百里过,我们也行。
敌人在眼中渐渐变大了,他们跑不动了,将士们精神大振。
随即,大军稍歇。从旁边战马身上取下包裹,披上墨甲。
随即他们迅速上马排好阵列。
军号声中,黑武士奔腾而去,逃敌随即被粉碎。
一路追杀,一刻不停。
追击途中,虽然有柏乡、高邑、栾城的生力军出面拦截,叶汉部、荆南部与方飞部等三个彰德军中的精华汇聚,三千多玄甲重骑,绝不是这些乌合之军能够抵挡的,总会有一支追兵紧紧咬住高莫瀚,如跗骨之蛆一般。
当然,连番鏖战之下,彰德军也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
一千多勇士栽落尘埃,英魂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警卫营中最精锐的部队,早就远远的兜了过去,不断绞杀着敌人斥候,遮蔽了逃敌与恒州城中耶律兀欲数万大军的消息。
天福十二年四月二十一日。
栾城县以北十五里,乏马铺,一片密林中。
数百里的追逐,契丹人终于被被团团围困住。战马早就跑死了,大队的彰德马军在密林边缘外在不断奔驰着。弩箭不时射入林中,契丹人用战马和军卒的死尸堆成了几处肉墙,同时借着树林层层抵抗。彰德军一时间吃了亏,抛下了百余具尸体,随即,退在密林外与敌军对阵。
林间的草地上,高莫瀚怀中的耶律德光悠悠醒来,右臂已经麻木,他艰难的抬头环视了一圈。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他立刻明白了大军的处境。
耶律德光眼望着苍天,树叶婆娑间,能看到天上悠悠的白云。他叹了口气:“莫瀚,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高莫瀚眼中含泪:“大汉,我们已经过了栾城,离恒州城不远了。我们就,我们就快安全了。”
耶律德光叹道:“莫要骗我,我们必然是被围困住了。那小子真狠啊,竟追了我们四百里,他必不会放过我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高莫瀚一怔,叹道:“中原人叫这里是杀胡林?”
耶律德光心中一凉:“为何叫杀胡林?”
高莫瀚道:“听向导说,这里是当年唐军和突厥再次大战时,唐军大胜,屠杀突厥人无数,因此将此命名为杀胡林。”
耶律德光眼光一黯,叹道:
“看来,我耶律尧骨英雄一生,今日竟命丧此处。父亲,尧骨没有辜负于你,我将你念念不忘的燕云拿下来了,而且一度灭了中原;母亲,还是你老人家的眼光长远啊,这中原,是要慢慢的来。是孩儿太急切了,我大契丹,还没有准备好啊。父亲,孩儿来找你了!”
高莫瀚泪水漱漱而下,哽咽道:“大汗,勿要灰心,我们马上突围。”
耶律德光摇了摇头,艰难道:
“莫瀚,自从我父灭了你们渤海国,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征战四方,立功无数。老实讲,你的心中有恨吗?”
高莫瀚泪水不停,抹了一把:
“大汗,莫瀚心中只有感激。自从归顺后,你就将末将当成了自己人,委以重任,将最精锐的铁鹞军交给了臣。而且,您也不曾委屈了我渤海国,我们与燕云汉地,全都采取了旧制。老实讲,赋税还要比以前轻上一些,我渤海旧地百姓安居乐业。哦不,没有渤海人,末将现在就是契丹人!”
耶律德光一笑:“好,莫瀚,你随即在林中放火,就让我们君臣一道赴死吧,无论如何,我也决不能落入那小子的手中。”
高莫瀚大哭道:“大汗,不可啊!末将这就带您突围。”
耶律重光大怒道:“你敢不听我的话吗?”说罢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高莫瀚随即命人将耶律重光绑在他的背后,倏然上马:“牙兵准备与我突围,马上在林中四处纵火。大汗,对不住了,我要将您带回恒州。”
林中火光闪耀,韩枫大怒:
“好一个耶律重光,好一个高莫瀚,这是死也不肯落入我们的手里吗?好吧,如你们所愿。来人,在树林边缘纵火,送契丹人去西天极乐世界吧!阿弥陀佛,佛祖有好生之德。无量天尊,三清有恻隐之心!”
叶汉觉得有些牙疼,枫哥儿,忒能扯了。
大火燃起,吞噬着林中的一切,密林顿时变成了风中火炬。
北方,忽然烟尘大起,隆隆的马蹄声传来。韩枫高呼道:“我们走,呵呵!耶律兀欲,你来晚了!耶律德光,地狱途中请一路走好!”
彰德军齐声高呼:“耶律兀欲,你来晚了!耶律德光,地狱途中请一路走好!韩枫等拨转马头,大军绝尘南去。
大火不停,杀胡林中烈焰冲天。
火光里,地上满是契丹人的焦尸,他们在烧死之前,早就被浓烟熏死了。
密林边不远处,有一处尸山。
忽然,尸山动了动,尸体被推开,接着十几个宫帐亲军爬了出来,黑黝黝的他们,接着将高莫瀚拽起。几个人轮流背着耶律德光,蹒跚着走出了树林。
数十匹战马奔到近前,契丹勇士翻鞍下马。
高莫瀚心神一松,晃了几晃,几欲栽倒,高呼道:“快接过大汗”。
为首的契丹详稳,扑上前来,欲接住耶律德光。
突然,电光火石间,战刀纷舞,十几个宫帐亲军顿时倒在了血泊中,在高莫瀚大惊失色中,那个详稳豁然向前,战刀挥过时,耶律德光早被他夺了过去。
高莫瀚还没有缓过神来,另一个大汉已经扑了过来。
大汗抓住他的胳膊,返身一抡,高莫瀚在空中翻过一百八十度,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那大汉随即上前,双臂用力拎起高莫瀚的双腿,一只脚踏住他的胯部,随即大喝一声,刺啦!高莫瀚被生生的撕成了两半,鲜血迸溅时,那大汉在脸上一抹,一张人皮褪去,荆南大呼道:“痛快!”
方飞一咬牙:“师傅,你太残暴了!”
这时,远处尘头大做,地平线出现了大片黑点。韩枫放下千里眼:“我们走,这回,契丹人真的来了!”
彰德军绝尘而去,二十里后,与战车队与李守贞合兵一处。韩枫高呼道:“风紧扯呼,我们立刻渡过槐水,隔河与契丹人对峙。”
李守贞怔住了:“我们有近万马军,为何不痛击契丹人?”
韩枫递去一道鄙视的眼神,晒道:
“后面有耶律兀欲的数万精骑,河东军并没有东出太行山,而是顺汾水南下去争夺洛阳与汴京了。这千里河北,只有我们一只孤军,此处又靠近燕云,山北大军随时会经由古北口南下,你要与他们硬拼?”
李守贞一愣,随即调转了马头。
大军隆隆涉水渡过了槐水,随即,上百辆战车中,燃烧弹纷纷腾空,蓝白色的火焰笼罩住了对岸。
对岸,耶律兀欲慨然一叹:“传令,留下一军监视,大军徐徐而退。”
一名猛将哇哇暴叫:“兀欲,我们要给大汉报仇啊!太惨了,大汉与高将军都被烧成了木炭,一碰就碎。连大汉的盔甲几乎都被烧化了啊!给我一支军马,拼了,我要给大汗报仇!”
耶律兀欲一叹:“你先莫急,我们只剩下不到一半人马,太后那老东西与耶律李胡那个废物正虎视眈眈,不能再打下去了。无论如何,大汗的尸首总算没有落到汉人手中。我们走,先回山北稳固局面!”
那猛将目中含泪:“大汗与数万大军之仇,我们就不报了吗?”
耶律兀欲忽的抽出战刀,割下了一绺头发:
“谁说不报?此仇不共在天!待我们回到山北休养生息后,将再度南来。兀欲不才,在此立誓。终有一日,我们要踏碎中原,生擒韩枫。我要将那小子在大汗墓前,活着剐了他!”
暮色中,契丹人呼声震天:“踏碎中原,活剐韩枫!”
河对岸,韩枫桀然一笑:“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众人进了高邑县城,月色中,李守贞惊呼道:“什么,你们竟然生擒了…”。方飞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莫要声张,枫哥儿说了,这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