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时(19-21点)三刻,天空中的星晖闪烁,九龙山南麓的一座道观,在夜风呜咽着拂过的山林间,大殿中透出了灯火。
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意识却还模糊,不能清晰的思考。没有什么光,传入耳畔的是外面时弱时强的声音,大脑正式启动之前,分析不清晰那些破碎语句。
“二寨主,少喝些酒。”
“嗤,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他妈熏了香的兔爷。”
“这次的肉票……”
“亥时,让人在山下拿着火把…也该知道这些事情了。”
“已经安排了。”
“为何不干脆弄死?这小子关系太硬,恐怕…”
“嘿嘿,这小子身上有至宝。”
“那就通知韩家出重金,否则就…。”
“你知道个屁,至宝在这小子脑袋里,马老太爷那老王八蛋想得美…,我们可是打听多时了,大哥让我们弄回山寨去当个军师,那…”
“二寨主,为哈干掉了姓罗的那小子,不是自己人们吗?”
“狗屁自己人,马家让事后干掉他灭口,呵呵!蠢得可以,他还以为自己能活?所以说,世上的人啊,愚蠢的太多!再说,就他也配身怀墨刀,呸!”
“那墨刀真是锋利,我的刀…”
“记住,马家不是善类,一会马管家送金子来,进山门就动手…”
“这不太道义吧。”
“你懂个屁,马家还有个啥,再说不弄死他,怎么收那小子的心?”
“嘿嘿…”
……
脑后隐隐作痛,思维过了很久才凝聚了起来。
努力的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真的太大意了,肯定是马家下的手,可是罗三多…真是不可理喻,也是跟韩家两代了,难道是罗四维…真是…
他对于善意和恶意是比较机敏的,若之前出现端倪,多半会被他察觉到,这事…真的是突如其来。
可这帮人又是谁?哦,似乎刚才大殿里传出来的说话声什么二寨主,哦,是山匪,…难道红云寨?他们与马家有勾结?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透过窗纸洒进屋子里的有一点微月光,似乎是个庙宇的偏殿,两侧有模模糊糊的神像,在黑暗中显得面目狰狞。哦,是道观,透过敞开一线的门扉,大殿那边有微弱的烛火。
手脚都已被捆住,绑的很紧。
“至少子时前醒不过来,随他……”
“一会先弄死马家那废物…”
“嘿嘿!嘿嘿!…得意的大笑声和吃酒干杯的声音。
黑暗中韩枫在地上直挺的翻转过来,脸冲下压在了地上,嘴里进了些土。昏迷前脑后生风时,他本能的头部微偏了偏。
顾不上吐出灰尘,小腿用力的上翻,几乎贴在了臀部,被绑起的双手的手指不停的摸索着,终于摸到了千层厚底的靴跟后侧。
由于两个拇指被绑着,无法聚合食指和拇指用力,看来是专业绑匪,捆绑的技术很好。他用食指和中指摸索着夹住,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
黑暗中,时间如流水一分一秒的过去,脑后火辣辣的感觉逐渐褪去,感官变得分明起来。大殿里吃酒的声音,走廊上轻声谈话的声音,空气中传来的酒肉香气,香灰特有的烟火味…
外面的走廊上,似乎有人来回的走动。
“五哥。”
“啥事?”
“那肉猪的鞋好漂亮…反正他也用不着了。”
“二寨主说了不许乱来。”
“我的鞋都破洞了,咱山寨的日子难过。”
……
看样是有人在门口守着,应该是小喽啰,两个人。韩枫在黑暗中调整着呼吸,心中分析着这些。门前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地上洒进了月光。
门打开的不多,闪进来一个高瘦的影子,轻轻哼了一声,有些得意。手里拿着一只棒子,人影朝墙角韩枫处走来,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仍被捆住手脚在地上的韩枫,紧闭着眼睛,看上去有些文弱,还在昏迷之中。
城里的读书人,都是这样子的弱鸡。
偶尔劫到年轻的夫妇,他们就在男人边上奸淫他们的女人,那些个书生当时畏缩,事后却偶尔能听到他们斥责女人不守贞洁,败坏门风…真是猥琐的很。
“肉猪,如果你醒来,敢乱动,我一棍子敲碎你的脑壳。”
那人在旁边等了一会,见到没有动静。蹲下来脱了韩枫脚上的鞋,转过身来,借着月光,欢喜的看了看,随后坐到地上穿鞋。
第一只鞋,第二只鞋,又漂亮又合脚,他妈的城里人就是会享受…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白墙上,地上的身影无声的坐了起来,在黑暗中舒展开双臂,绳索从手腕上、脚上脱落了下来,那身影靠上前来,两只手臂慢慢的绕过前面的头颈,陡然合上,用力的一扭…
黑暗中轻微的骨节爆响,脑袋被转过另一个方向。
时间又过了一会,没有声音,走廊的五哥有些不耐烦。
突然,低低的声音,有些惊喜,那声音压着嗓子:“五哥,有宝贝!”
五哥大喜,咣当一声推开了门。
刚从月光中走进黑暗,一时看不太分明,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倒在了地上,那身影像是自己的弟兄,不由得心里怵然一惊。
门旁突然闪过一道身影,手臂扬起,迅速的掠过自己的眼前,只觉得咽喉一凉,突然身上失去了力量,膝盖一软,就倒了下去。
韩枫扶住五哥,嗤的一声,从五哥身上撕下来一条布迅速缠在他的脖子上,用力的缠紧。藏在鞋后跟的刀片过于锋利,以致于伤口还来不及出血,需要遮掩住。血气很腥,如果冒了出来,就会惊动前面大殿里的人,都是刀口舔血的豪客,对血腥气非常的敏感。
半掩上门,韩枫换了五哥身上的衣服,将两具尸体藏在房间靠窗的角落,取过五哥身上的刀,轻轻推开房门回身小心的掩上。
他沿着游廊潜踪退向后院。被绳索捆绑的时间太久,虽然没有影响方才的暴起,现在身上却有些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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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索着来到了灶房,里面一个道士正在煮饭,旁边一个山匪在盯着。
韩枫敲了敲门。
那人骂骂咧咧的过来开门:“直接进来呗,咋还文绉绉的,啥…”
门向内拉开一半,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击,力量传导过来,迎面将山匪砰的撞飞砸到地上。
随即一个身影滚扑进来,在山匪冒着金星的迷糊中,一个手肘迅速放大,重重的击打在鼻梁。手肘的力量是如此的迅猛激烈,角度从下向上,将鼻梁骨击打的塌陷入了脑中,山匪眼前一黑,就此没入了无边的黑暗。
伙房道士吓得整个人傻掉了。
他张嘴欲喊,可是浑身似乎被恐惧的力量锁住,发不出声音也做不出一点动作。韩枫上前反身将道士的嘴捂住,手掌如刀,重重的切在了颈动脉上,道士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这是普通人的应激反应,说不定会向山匪求援,因为他会下意识的认可山匪的强大,说不定会将救他的人卖掉,来求得山匪的饶恕。
这里不都是善良,也不都是理性,这是人性的脆弱。而人性可不是什么善良或者邪恶能够描述的,那是简单愚蠢头脑的认知,人性…只会自保。
韩枫随即找来麻绳将道士捆紧,撕下布堵好嘴,拖到旁边的柴房放在墙角,随后回灶房拖了山匪的尸体过来,用柴禾一起掩上。回去厨房,把锅中半熟的米倒掉,面无表情的将肥肉、板油、各种素油全部倒入锅中,四下张望,找来了两个草绳套着的罐子放在一旁,才深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是杀人了啊!
不管是前世的沉稳,还是这几个月的训练,亲手杀猪,马家护院骨断筋折时的冷笑,乱坟岗上赵四一家被狗咬的尸骨,有时候他就总有像在看一部电影的那种疏离,不觉得生命流逝的恐怖。
可终究是亲手杀人了啊,还是三个。突然胃中反酸,一股热流涌上了喉咙,大口的呕吐了起来。
吐了一会,锅中的油传来了焦香,韩枫站了起来将滚油倒入罐子里,盖上塞着。只盖上了一个时,忽然身后传来了声音。
“饭好了没?二寨主等急了,咦,五哥你怎嘛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