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伊兰德·霍普懒懒地躺坐在公寓的沙发里面,警帽和制服被扔在一边,翻扣在地上。这几天的失眠让她总是昏昏欲睡,但没有安眠类的药物却让她格外难以睡熟。
真是难受透顶,她能感到自己的心率比正常偏快了,就像摄入了太多咖啡因一般。
她刚从步红机场的现场回到家里,并且确信最近八成是要加班了。而之前英国白教堂区的失踪案还没有什么进展,派过去的警员也杳无音信,现在里昂的ICPO总部压力很大。
说是总部压力大,倒不如说是ICPO的专员们被催得很紧。她电脑上以前的文件还没来得及关掉,ICPO从机场得到的线索文件就开始一个一个覆盖在屏幕上面,而且还时不时蹦出新的消息弹窗。
“康奈尔·科兹莫……去他的自杀式炸弹袭击。”
她倒在沙发上准备稍微小睡一下,而新的弹窗却贴脸一样跳到她的屏幕上面,还不停地嘀嘀乱叫。她只得打个哈欠把弹窗打开,而新文件的第一栏便写着这个名字。
这是从现场发现的证物之中找到的有限信息。那件破外套里面放有一张标注了姓名的名片,而灰尘也经过了检定,里面含有的碳磷钙钾等成分至少能表明它们原本是来自同一个碳基生物。而现场的痕迹像是人体炸弹留下的,却竟然找不到爆炸物的残留。而且……这威力着实不敢恭维,难以想象炸了机场的犯罪嫌疑人是用这样的方式实行犯罪……炸弹的威力这么小,竟然能把一个人炸作飞灰吗?
“康奈尔·科兹莫,法国人,原籍里昂。……25岁,现居英国伦敦,在[指南星]公司作为安保人员,月薪大概是……5500美元吗?嚯……”
她莫名地有点羡慕。好高的工资……这可是美元啊,比ICPO的很多下属成员的月薪都高。要知道,国际刑警是要舍生忘死钻一线的,尤其是很多新晋的小警员——比如她自己。
5500美元,大致能抵上是4500欧元、3900英镑,或者35500离岸人民币了。
(有这样的月收入……真的会需要去实施自杀式炸弹袭击吗?通常更安于现状的往往是这样的精英人士……他是邪教成员?还是极端分子?……)
“……履历良好、信用评定:优秀、无违法记录。……”她飞快地浏览着相关的讯息,而直到看到末尾,她才因文件的格式而感到疑虑。她将文件拉至顶端,“员工档案”几个大字赫然映在她的眼睛里面。
(这是[指南星]公司的员工档案?……竟然只有这一份相关资料吗。其他的呢?学历里面标明的……竟然没有学籍资料什么的?)
回答她的是再也没响起的提示音。再没有其他发来的资料了,而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不合理……奇怪的地方好多。)
卡伊兰德重新把自己扔回沙发里面,慢慢闭上眼睛。最近的高强度工作让她有点头晕,可能她更需要的是短暂的休息了。但没来由地,刚刚那一条又一条情报在她的脑海里转着圈,挥之不去。
(这个科兹莫的死亡就很不合理,有哪种爆炸能直接把人炸成这样的灰?而且……除了[指南星]公司的员工记录就没了其他信息,也相当奇怪……)
(不过,要说[指南星]的话,……)
她没法不知道[指南星],这几年来几乎每天电视都会报道这家公司的事,在刚才,街道上的露天电视还在播报着那公司即将准备的什么活动的剪彩呢。自从几年前公司的股票交易额度上升至新高之后,媒体对于它的关注就没有停下来过。几月之前新闻报道它收购了伦敦的一家卫星公司还参与了项目,似乎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来着。
卡伊兰德搞不太清楚这群资本家的主意,当然她自己也没什么关注卫星和股票的必要……大概。但本能地,她将这家公司与这次袭击联系在一起。
(英国伦敦,[指南星]公司的总部就在英国伦敦。即使是为了查清这场恐怖袭击,也应该从这家公司开始入手。他们应该会有员工的详细资料……)
(说起这个,白教堂那边的案子,也是在英国伦敦发生的呢。)
她的眼睛重新张开了。想到这个问题令她的面容冷寂下来,她分明记得调查白教堂案件的事。前一位接下这份工作的国际刑警,直到现在还没有反馈回来任何消息。
……而那个国际刑警是她的同僚和至交,被戏称做“地图炮”的海蒂·萨米农。
她侧着身子想去抓起来桌上的手机。——上面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未读消息。虽然不出意料,却也让她更烦躁起来。
很多天了。从之前一段开始,她就没能回信过来。按理说,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干扰他,如果海蒂正执行潜伏之类的任务,电话铃几乎能让她立即暴露出来。……那就相当于自己害了她。
但对ICPO的专员来说,静音和免打扰已经是常规操作了。卡伊兰德在警校上学的第一天就被告知,在某些时候手机铃声是警员最大的破绽。而她们两人都高分毕业于警校,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出差错。
她虽说踌躇了几秒钟,但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带着些自己的期待。而电话那一端则嘲笑她一般,迟迟没有人接听。
[嘀——嘀——嘀——]
[嘀——]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通话中?)
而听见这段毫无感情的冷冰冰播报声音之后,卡伊兰德的瞳孔却霎时紧缩。她脑内警铃大作。就是这段听来寻常得很的录音,竟让她直觉般感到了几丝不对头。
(不对……不该是这样!……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机械音结束之后,电话被自动挂断了。只剩卡伊兰德怔怔地望着屏幕出神。联系人的头像还是她与海蒂一同拍摄的大学时候的情景,阳光下她们甚至叼着冰淇淋。
(应答的时间是……40秒钟。)
(不对。这里有问题。)
(……如果电话无人接听的话,正常的应答时间是46秒才对,而且语音应该是“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或者干脆没有语音,而不会是“正在通话中”。如果电话真的在通话中,这段语音响起的时间应该更早,甚至出现在嘀声之前。)
(而出现刚刚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在察觉到电话响起之后,有人把它刻意挂断了。)
她的眉头微微蹙在一起,直到手机屏幕变黑了都没能将自己从刚刚的思绪中拽出来。冷汗开始从她的面容上缓缓地滴落,甚至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连呼吸也比平常急促了许多。
如果是正在执行秘密任务的国际刑警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的话,……
(有危险……海蒂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应该是她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那种甚至来不及汇报的突发状况……所以才一直没能传达消息给总部,也没能发信息给我!)
(海蒂……她还好吗?)
卡伊兰德揉着自己的眉心,重新跌坐回沙发上。也许是烦心事太多,她开始有点头疼了。
这么说来,自己曾经的挚友或许也被牵扯进了什么案子里。她清晰地记得海蒂被派遣去调查白教堂事件,那里在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多起失踪案,也让当地旅游业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简直有些十九世纪的意味了,那时著名的开膛手杰克也在白教堂一带进行了多次惨无人道的杀戮不是吗。想到这些,卡伊兰德更没法不去在意。
既然尸体还没找到,就不能这么快就算作死亡。MI6肯定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即使事件被上报到了ICPO,英国当局也不会就这么抹了女王陛下的光荣。他们不会放出更多相关的情报,这也让里昂这边非常不满,甚至有些就这么撂挑子的势头。
(……现在ICPO的精力,大概都放在机场袭击案上了吧。白教堂的事反而会被稍稍搁置,毕竟在里昂总部的辖区发生这样的案件,ICPO也颜面扫地。)
(而[指南星]总公司也在伦敦,或许我能趁着调查……顺便去看看。)
她想着,俯身拾起地上的警帽和制服,稍微打理了一下之后搁在身边的桌上。而重新将目光落在自己的电脑上时,年轻的女警官忽然冒出了一个不着调的念头。
它们会有关联吗?……
但她随后便晃了晃脑袋,抹消了自己的这条疑虑。不论怎么看,都太牵强了。总不会是失踪者都被洗脑成了恐怖分子,这样的事,想想就很好笑。
比起这些,卡伊兰德更在意的仍然是海蒂的事。海蒂倚仗优于常人的情报搜集能力,成了ICPO难得一见的精英专员。或许她的“失踪”,更意味着犯罪分子的不好对付。……但也许总部没人觉得她会遇到危险吧,她的能力有目共睹。
“总之……”
“……我要去看看。”
卡伊兰德如同在自言自语般,她抓起手边的咖啡杯子轻轻晃动。而杯里的非牛顿流体竟随着她的摇晃而慢慢变得鲜活起来,闪烁着不明的光泽。
液体沿着杯壁上爬,顺着杯柄流到卡伊兰德的手上,最终缓慢融入了她的皮肤里面。卡伊兰德如同习惯了一般无动于衷,而直到最后一滴液体消失在她的皮肤表面之后,她才放下杯子,有点拖沓地站起身来。
刚刚那个咖啡杯里面,正一直睡着一条小小的变色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