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李经西安静看着笑容还未褪去的何年。她下意识想把手从马凯旋手中抽离,却被他紧紧握住,紧到她一度觉得自己手要断了。
“李经西,才下班啊?”何年感觉手心有薄汗渗出。
“是,不早了,我要去赶地铁,再见。”李经西不欲多聊。
“年年,不介绍一下我嘛。”马凯旋并没有要结束对话的样子。
李经西不由得多看了马凯旋几眼。浓眉大眼,英气逼人,身材保持的不错,一看就是有定期锻炼。跟他说话的时候虽然语调轻快,但眼神坚定锐利,彷佛一只亟待出击的猎豹。这让李经西下意识站直身体,双手交放于体前,这是他防御的姿势,何年最清楚不过。
一时间,何年只想赶紧让这该死的尴尬局面快点结束。“李经西,这是马凯旋。x大附属医院骨科主治医生,刘望之的舍友。”
“还是年年的男朋友。”马凯旋淡定补充到,“李经西是吧,久仰大名,每次参加年年和望之他们聚会都听他们提起你。可惜之前你一直在上海工作,回来了有空跟我们聚一聚啊。”
何年听了马凯旋这宣示主权的一席话,不知怎么接是好。反倒是李经西淡然一笑:“何年,明天见。”
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哦,不秃,但也不像吴彦祖。”
李经西走后,马凯旋没事人一样拉着她走回他们停车的地方,送她回家。一路沉默终于到小区门口,何年松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马凯旋抓住她的手:“我今年可以评副高了。”
何年抬头看他,觉得这话题开启的有点莫名其妙:“哦,那恭喜你呀。评副高是不是要写论文出成果?那你最近是不是会很忙?”
“嗯,也还好。”
“我能理解,我硕士的时候也是没日没夜泡实验室。没关系,我这边你不用考虑,工作要紧。”
“我是想说,年年,评完副高我们就结婚吧。”
何年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你先专心工作,结婚的事情再议。”
回到家,何年一头栽倒在床上给梁冬和胡斐斐发微信:“两位老板,明天晚上急需组一个搓澡局。”
胡斐斐快速回复:“怎么滴,我们姐姐妹妹擦亮眼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又要召开董事会议了?我董事长同意了。“
梁冬也难得回复很快:“组组组,老娘要被家里两个小崽子累死了,急需搓澡大姐搓上一把释放灵魂。哎搓完了咱们去吃点什么?铁锅炖大鹅怎么样?”
“吃啥你们定,明晚六点半不见不散。”发完最后一条,何年把手机一扔蒙头大睡。
第二天晚上,被搓澡大姐伺候的通体舒泰的三人换上汗蒸服盘腿坐在汗蒸房里喝茶聊天。胡斐斐扯着大嗓门迫不及待展开第一波吐槽:“哎我跟你们说,我前天去相亲了,可没把我气死!对方是个音乐学院教授,教二胡的。上来就问我做销售是不是天天出去陪酒,对我的职业各种鄙视。还说是因为听说我收入不错才勉强来见一面。呵,我还没看不起他是个教二胡的呢,他倒先看不上我了!”
“然后呢?”梁冬喝着茶问。
“然后,我礼貌的跟那教授介绍了一家卖名牌墨镜的店,跟他说提我的名字打折。”
“噗……”何年一口茶水喷出来,“行啊胡老板,我就知道以你的性格吃不了亏。”
“哎,我倒是想吃亏,但老天不给我机会啊!”胡斐斐仰天长叹,“不像你们,一个有老公一个有男朋友,想吃亏随时可以,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
“哎哎哎胡老板,咋一言不合就开车呢?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啊。”
“怎么了,才30迈车速你就受不了了?我还没上高速呢!哎我说年年,你跟你的马医生进度如何?”
何年想了想,摇摇头:“他昨晚跟我提结婚的事情,但我还没想好。”
“你有什么没想好的?何年我说你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你这都哪学来的词儿?”
胡斐斐还要说什么,梁冬打断了她:“年年碰到李经西了。李经西回来了。”
“李经西回来了?”胡斐斐一愣,随即冷笑道,“他还有脸联系你?”
何年沉默着,梁冬冲胡斐斐使眼色。
“年年,你不会,心里还有李经西吧?我以为你这都跟马凯旋谈上了,就翻篇儿了呢。什么情况这是?”
何年跟梁冬和胡斐斐大概讲了一下从相遇到昨晚的事情,她自嘲的笑笑:“李经西哪是回来联系我,不过是工作场所遇到而已。三年前他带着那女的说走就走了,跟我断了所有联系,生怕我死皮赖脸缠着他。这次回来,在公司碰见那么多回,说的话做的事比一般同事都还疏离,叫我连自作多情的机会都没有。我和李经西做了十几年最好的朋友,不知道他能这么狠心绝情。我呀,心里有没有他又有什么差别呢?人家那边恐怕才是早就翻篇儿了。我可不会再自取其辱一回了,你们放心吧。”
胡斐斐摸摸何年头发:“年年,是咱不要他,别难受了。你看你们家马凯旋,浓眉大眼低配吴彦祖,虽然忙点,但对你那真是没话说,不比李经西强多了。李经西哪里好?长相不是你的菜,工作生活跟你相隔千里,最要命是还是处女座,自恋杠精在线怼人,他要不是你们的好朋友,我才不跟他玩呢!”
“得了吧,以前每次吃饭都夸李经西说话有趣应该去说脱口秀的不是你?”梁冬翻了个白眼,“年年,别难受了,走换衣服,姐请你们吃铁锅炖大鹅!”
何年叹了口气:“这次要10个贴饼子。”
“……”
酒饱饭足回到家中,热闹后的空虚让她又失落起来。何年掏出十字绣绣了两下,又心烦意乱扔到一边。想给马凯旋打个电话,按了半天号码想想也不知要说什么,最终也没拨出去。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完还是烦躁,心想着要不抽根烟试试。越想越心痒,心动不如行动,在睡裙上胡乱套了件外套就匆忙朝楼下便利店走去。
何年在便利店看了好一阵子,努力回忆马凯旋平时抽什么,半天没想起来,决定买一包最贵的。老板估计看出她是个新手,还友情赠送一个打火机。出了便利店,她站在门口笨拙的拆烟盒包装。突然听到一声厉喝:“何年,你干什么!”
何年吓得手一抖,烟盒差点掉地上。循声望去,是李经西,旁边还站着一个样貌清秀、体态端庄的小姑娘,是今年精算部新来的同事荆菁。
穿着白色吊带短裙、黑色运动外套、兔子头拖鞋,头上还带着会动兔耳朵发卡的何年,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不知所措的站在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两人面前,整个画风诡异极了。她感觉自己现在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一边下意识拽动兔耳朵一边说:荆菁,你,你,你们才下班啊,都这么晚了哈哈哈哈。”
荆菁看了一眼李经西,又看了一眼何年,显然搞不清他俩是什么关系,能让从来都对人如沐春风的李经理发火。甭管是不是对手,姿态先要拿出来,想到这里,荆菁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身体自然向李经西方向靠近:“是啊何年姐,最近精算部特别忙,经常加班到11、2点,经西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这不非要送我。没想到这么巧,何年姐您也住在这个小区呀?”说到这里,她看了看何年手里的烟。“何年姐,烟可真是得少抽,那个味道,哎呀多难闻呀,对身体也不好。”
何年趁着荆菁说话的档儿,刚才吓出窍的灵魂已经归位到七七八八,她何尝不知道荆菁这一席话的意思,年轻小姑娘这点心思,在她这里还嫩着。目光扫到李经西,发现他一会儿看她手里的烟盒,一会儿看她确实露的有点多的大白腿,脸色难看到要打人。何年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又觉得李经西生气的莫名其妙,许他送对他有意思的小姑娘回家,就不许她穿着短裙出来抽支烟?想到这里,她毫不客气说到:“李经理,我没干什么,就是打算抽一根,您放心,我保证一会儿去吸烟区抽烟,我刚才就是想先把烟盒拆开,没打算在人家门口抽。这么晚了,您还是赶紧把荆菁送回去吧,别回头赶不上回家的二路公共汽车了。”
何年说罢,心里为自己还用了赵本山的段子打一百分,暗夸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然后趾高气扬从他俩身边走过。却不想被李经西一把抓住手腕,何年吃痛,使劲儿甩了两下没甩开,就听到李经西说:“荆菁你先回去吧。”
荆菁张口想说什么,看了看李经西脸色,立刻识趣的说:“好吧,那下次要送我到家哦,我家有上好铁观音,到时候请你喝。”
“哼,铁观音,别是坐在莲花上的吧。“手腕被抓的生疼,脑子里还有空想东想西。
何年被连拖带拽到僻静的地方,李经西一把把她手里的烟盒远远扔出去,何年简直怒气冲顶:“李经西你干什么啊!”
“何年你行啊,长本事了?三年不见都学会抽烟了?”
“对啊,我就是长本事了怎么着!你管得着吗?你算哪根葱,回家管你老婆去!”
“你别太过分!”
“我一直都这么过分,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三年不见,我不仅过分,还学了一身臭毛病,抽烟喝酒露大腿,比不上你那丰满前女友和现在清纯小妹妹。你看我不顺眼就别看,最好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我的人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何年说着说着,眼里盈满了泪水。她使劲儿甩开李经西的手,去黑暗里找那包烟:“这烟可贵了,我得留着给马凯旋抽。”
李经西站在原地,看着何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听到她带着点哭腔的声音继续说:“李经西,你不抽烟,不代表别人也不抽。你弃若敝屣的,总有人,视如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