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瓜对大象馆的男人耿耿于怀,孚浮却不想搭理春瓜的热心肠,毕竟类似的事情她见过太多,不知有多少人选择不再攥着记忆不放顺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化于无,也不知有多少人不肯离开动物园冒着被吃掉的风险只为等一个人也来到这个世界,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是常态。今天是孚浮休假的日子,她本来是没有什么事情要离开动物园的,因为她在动物园待得太久太久,在那边时的熟人不是已经在这边化掉了就是已经被她忘掉了,所以她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要去探望,不过她还是决定出去走走。出了动物园天气大好,孚浮蹦跶着欢快的小碎步沐浴在阳光中,原来这是记忆中风和日丽的一天啊,在动物园待得太久的副作用就是那边的记忆会逐渐模糊,孚浮回程的路已经没有太多的记忆细节,所以她在这边的余生只有个大概的方向,这种感觉就像是生活没有了目标人生一片茫然,好在孚浮已经适应了这种无力感。晴朗的天空突然从后面追起了乌云,孚浮疑惑的回头看见春瓜正淋着雨朝她跑来。
孚浮嫌弃的喊:“喂!你别过来啊,把我的好天气都毁掉了。”
春瓜湿哒哒的停到孚浮身旁。“我哪记得今天会下雨啊。”春瓜向孚浮伸出胳膊,“快抓住我,我要冷死了。”
孚浮看了眼溅在自己身上的雨滴唉了一声抓住春瓜凉飕飕的手腕,春瓜抬头看着自己那片天空上的乌云慢慢散开被阳光所取代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是你今天的记忆比较好,我可不想再淋雨了。”
“那你回动物园去啊。”孚浮无所谓的说。
“难得放假怎么能还在动物园待着。”春瓜谄媚的看着孚浮问,“你今天有事吗?”
“你想干嘛?”孚浮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忙想把手松开,却被春瓜一手按住。
“你要没事就和我走一趟吧,我好朋友的侄女今天刚来这边,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在这亲人不多,我怎么说也算是个长辈,总得去欢迎一下吧。”
“年纪轻轻的来这边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可值得欢迎的。”孚浮觉得春瓜这个人脑回路有问题。
“那来都来了也硬塞不回去了呀,怎么说也是一个人生的新阶段,还是要去迎接迎接的嘛,而且她是从那边新来的人,去了还能得到那边最新的消息。”春瓜更紧的按住孚浮抓着他的手,“反正你今天就是我的雨伞,说什么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春瓜的朋友叫田橙,孚浮他们到田橙家的时候田橙的侄女魏蔚正坐在餐桌前捧着一杯热茶,春瓜本想打一个热情的招呼但看到魏蔚惊魂未定的神情猜想她肯定是经历了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才来到这边,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还是孚浮见惯了世面径直坐到魏蔚对面,看着魏蔚说:“不用怕,不管是多不好的经历,明天这个时候你都会忘记了。”
魏蔚抬头看着孚浮像是有很多话想倾诉,但眼泪还是比话先落了出来。田橙坐在魏蔚旁边拍拍她的背温柔的说:“这些不好的就都忘掉,我们从好的地方开始记起。”
春瓜趁机夹进话来:“大侄女你还没有记忆人吧,你这位孚阿姨还是挺闲的,我可以介绍她给你当记忆人。”
孚浮转头瞪了春瓜一眼,不想接他的话。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算是好的记忆,哪里的记忆又开始走坏了。”魏蔚用手背擦了眼泪带着鼻音说道,“这里的记忆就不能自己决定吗,只留着那些想留下的。”
“你慢慢就会知道了。”田橙递给魏蔚一条热毛巾,“那边的记忆就是这边的人生。”
长脖鹿动物园蛇馆里,春瓜一边拖地一边问孚浮:“你的记忆在几点复位啊?”
“下午四点半。”孚浮擦着花蟒的玻璃墙回答。
“咱俩差不多,我在四点,我们那天是晚上九点左右回来的,还好还好,不会太快失去记忆。”春瓜满意的点点头。
“只有五个小时,你随便出去逛两圈就过去了。”
“那我们两个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外面风吹雨淋人心险恶的,不好玩。”春瓜真诚相劝。
孚浮蹲下身在水桶里洗抹布,回道:“你继续为你的记忆守身如玉吧,我可不怕。”
二人正边干活边闲聊时老娄唉声叹气的走了进来。“又来了!那个给棕熊喂炸酱面的孩子又来了!”老娄忍不住跺脚抱怨。
又是他,这个孩子在送父母化掉以后就像个流浪儿一样四处晃荡,保育机构也不来管管,让他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没事就端着一碗炸酱面来这里喂棕熊,甩得棕熊一身酱最后麻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管理员。
“喂,小朋友。”孚浮蹲在那个小男孩身边说,“你有记忆的吧,请你有点成年人的自觉好不好,我们这里禁止擅自投喂的。”
“我是恶鬼!”小男孩突然转过头用一张稚嫩的小脸扮凶神恶煞。
“哦,你是饿死鬼啊,所以总吃炸酱面呀。”孚浮怜爱的拍拍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挥开孚浮的手翻了个白眼恶狠狠的说:“我说!我是恶鬼!”
“那你是不是被这只棕熊吃掉又拉出来的呀,我是不是要叫你熊屎啊。”孚浮好笑的说。
熊屎老成的唉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筷,卷起左腿的裤管。
老娄指着熊屎小腿肚子上两排红色齿印惊道:“真的是恶鬼!”
“还真有恶鬼呀?”孚浮疑惑的回头看着老娄问,“我当他吓唬人玩呢。”
“我也只是听过没见过,据说恶鬼是动物不吃的人,他身上的齿印绝对是被兽类咬的而且痕迹不消退,能被动物咬了还没被吃掉,这就是恶鬼的证明呀!”老娄啧啧称奇,“在动物园待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喂,你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连动物都不愿意吃你呀?”孚浮问熊屎。
“我哪里知道。”熊屎放回裤管端起碗继续喂熊,得意的说,“也许我就是冥冥中的天选之子吧。”
孚浮对熊屎左看看右瞧瞧仔细打量一番说:“恶鬼有什么特别吗,我看你也不是赤面獠牙的样子。”
“恶鬼可以吃别人的记忆,我们现在的人生都是沿着记忆向过去回流的,如果一个人的记忆全部被吃掉了那他就变成了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悬浮人,不消失不变化,活木乃伊。”老娄替熊屎回答。
“这么厉害呐。”孚浮顿时对熊屎肃然起敬。
熊屎有些怅然的说:“其实恶鬼只是听起来恶,起初的恶鬼是帮那些不想要不好记忆的人吃掉坏记忆的,地位不亚于守护神,可惜偏偏有一个没脑子的恶鬼吃了一个人作恶的记忆,那段记忆本来会伴着那个人在这边的一生不被重置,以作惩罚,结果那个人就舒舒服服的过完了这边的一生,恶鬼因为这件事被斥不正义、贪腐,慢慢也就污名化了,恶鬼们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这样啊。”老娄和孚浮不约而同的点点头道。
“那被吃掉的那部分记忆该怎么过呢?”孚浮问。
熊屎又扬起了得意的笑:“我们恶鬼个个都是好裁缝,再破的布到我们手里都能变高定。”
孚浮手指敲着下巴眯眼盯着熊屎,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么厉害的人物一直潜伏在动物园里不找机会利用一下也太对不起自己给棕熊洗的那些澡了。
“那你们恶鬼平时不分配点业务指标啥的,我看你没事就往这跑,挺闲啊。”老娄问。
“我就是来这蹲守猎物的呀。”熊屎手里的碗已经空了,他满意的看着还在舔爪子回味炸酱面的棕熊轻松平常的说。
“那你是来吃掉坏记忆的还是……”老娄对恶鬼始终心怀恐惧。
熊屎回头看着老娄荡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当然要全部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