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东健的寿宴和许多社会名流的寿宴别无二致,即使他是机甲设计师出身,但依然逃不出这些繁文缛节的藩篱。
他站在较高的台阶,声音通过别在内衫领口的麦克风传遍整个厅堂,传到了每个远道而来的宾客耳中。说话内容主要分为几部分,先是诚挚感谢诸位宾客的到来,然后发表了一下年至知天命之年的感慨,最终不出意外地谈到了岑莫集团未来的发展重心,当然,半真半假。
在一阵难以判断是否发自真心、但却相当响亮激烈的掌声过后,这场寿宴终于进入到了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社交环节。
鲍钰蕾,《新松江报》的年轻记者,纯白长裙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姿,一双匀称笔直的长腿格外引人注目。然而,在那些动辄八头身、九头身的标致模特的对比下,她那经常让人目不转睛的身材在此时也显得黯淡无光。好在鲍钰蕾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依靠美貌吃饭的,她自认为她能在报社不断向上攀爬,凭借的是敏锐的新闻捕捉能力和强悍的深入挖掘能力。
《新松江报》是岑莫集团的亲近媒体,换句话来说,就是舆论阵地的喉舌。
鲍钰蕾此次被派来岑东健的寿宴,主编下达给她的任务很简单,详细记录下岑东健的公众发言即可。这种任务别说是鲍钰蕾了,就算一个新人记者拿支录音笔过来都能办到。
因此报社里不少人都在暗暗羡慕甚至嫉妒鲍钰蕾,能参加岑东健的寿宴,那是多大的殊荣啊。此外,如果在这场寿宴中鲍钰蕾运气不错,她甚至可以搭上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将对她的职业生涯会有极大的帮助。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馅饼落在了她的头上。他们怎么就没有这种运气!
可是鲍钰蕾本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并不认为自己走运,相反的,她觉得主编这是在质疑她的工作能力。事实上,不止是主编,报社里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理由是她的家境显赫,她的父母亲在国内新闻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纯论家学渊源,如果鲍钰蕾是个男性,那么她绝对不会受到此般的质疑。可惜她美貌如花。这个社会对女性,尤其是漂亮的女性,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异样眼光的。
因此,鲍钰蕾心中鼓足了一口想要证明自己的气。
进入这个高贵典雅的厅堂之后,鲍钰蕾迅速结识了一个《东夏财经报》的记者。都说同行是冤家,然而这句话在鲍钰蕾这儿失了效,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她的美貌和身材在这时候却派到了用场。
一个标致的美人主动找上门,又是记者同行,张赟认为任何男人都很难说出拒绝二字。于是他就充当起了为鲍钰蕾介绍谁是谁的工具人。当然,他并没有觉察到鲍钰蕾那双富有诱惑力的眼眸底下隐藏的野望,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年轻女孩儿对高高在上的名流们的好奇心。
张赟是《东夏财经报》的资深记者,对国内有头有脸的这些大鳄可谓是如数家珍,在他殷勤的介绍下,鲍钰蕾逐渐对岑东健的影响力有多大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新松江报》虽然是岑莫集团的喉舌,但鲍钰蕾作为其中一枚微不足道的零件,对自己每天都要撰写主题文章的庞然大物却只有一个宏观层面的印象。她知道岑莫集团很了不起,但具体有多了不起,此时视线中随处可见的大人物们告诉了她答案。
“那是谁?”
鲍钰蕾被那些觥筹交错的人群外围的一个孤独的年轻男人吸引住了注意力。
他很年轻,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在那些最年轻也要三十多岁的青年俊杰里,仿佛一个刚从学校放学误打误撞闯入这里的莽撞后生。同时,他也很孤独,手里端着一杯从往来侍者盘中取得的鸡尾酒,小口小口地抿着,面前往来者络绎不绝,他却给人一种面朝空无的错觉。
就好像——
不属于这个世界。
鲍钰蕾猛然想到了这个形容。
“谁?”张赟正舌绽莲花,准备把肚子里连同肠子里所有的存货全都掏出来,以此在美人心中竖立一个博学多通的形象。顺着鲍钰蕾视线的方向望去,他也看到了那个年轻的过分且孤独的过分的男人,哦不,应该说男生。
张赟开始搜肠刮肚,但很快,他就被迫承认,他的脑子里对这张异样年轻的面孔毫无记忆。
“可能是哪家子弟吧,带来见识下世面的。”他猜测。
“像那些人一样?”鲍钰蕾往厅堂的另一边瞟了一眼,那里正汇集着不少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样子,谈论的也都是时髦的话题,和这边老气横秋、动不动就是公司未来商业合作的企业家们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片区域。
那个年轻男生,处于的区域却是后者。
也许不能这么说,鲍钰蕾心想,他似乎让自己形成了第三片区域,一片独属于他自己的区域。
正在鲍钰蕾好奇对方的身份时,她突然看到一个女人朝他走了过去。
“那是苏管家。”这回张赟终于可以喊出一个名字来了,“苏妙,岑东健的养女,这座凤凰山庄园的管家,唯一的。”
“帅哥一个人啊?”苏妙的手里也端着一杯酒,但不是鸡尾酒,而是鲜红如血的红酒。她用轻佻的语气说,仿佛两人所处的不是寿宴这种较为严肃的场合,而是灯光摇曳、舞曲暧昧的酒吧夜店。
莫愁将盛放鸡尾酒的高脚杯同她碰了碰,然后放到唇边抿了抿,但没有说话。他心知肚明苏妙的脾性,绝对不给她接话茬的机会。苏妙似乎沉迷于调戏他,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和她聊天的最终走向一定不会是什么宜于少儿的。他的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喝酒可以,聊天不行。
“失恋了?”苏妙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像两轮弯弯的月,“喝闷酒啊……”
莫愁仍是不回答。
“怎么不去和那些人一起?”苏妙问,站在莫愁身边,视线望向那些嬉笑欢闹的年轻富二代们。
作为回应,莫愁冷笑了一下。
苏妙抬高脸,注视着他嘴角掀起的冷酷的弧度,并没有出现诸如迷恋之类的情绪。
她只是伸出手,把莫愁手里的那杯鸡尾酒端走了。
“小家伙,你还没有成年呢,不允许喝酒的哦。”她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形一起娉娉婷婷地远去,莫愁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苦笑了一下。果然,哪怕自己不搭话,也难逃苏妙的调戏。她总有三十万种办法来调戏他。
“看起来是个混进来骗酒喝的混小子。”远远旁观的张赟下了盖棺定论,“真是胆大。我在他这个岁数可干不出这种事!”
是这样吗?鲍钰蕾心想。女人的观察力总比男人要强上那么一点,她从苏妙和那个年轻男生谈话时的微小动作看得出,苏妙和对方是认识的,甚至是熟识——那些动作中透着一股亲昵,就像是姐弟俩相处一样。既然苏妙是岑东健的养女,那他是谁?
直觉告诉鲍钰蕾,或许有新闻可挖。
“你刚才说养女?”她转头对张赟问道,“岑东健没有亲生子嗣吗?”
“据我所知,没有。”张赟说,“他甚至没有结过婚,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干净的不像是个有钱男人。不过,有趣的一点是,他似乎很喜欢小孩。在他三十岁到现在,每年都在收养孤儿。他三十代收养的那些孩子们,如今都成了岑莫集团的中流砥柱。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识人能力。”
一边听张赟说,鲍钰蕾一边注视着莫愁,直到他似乎觉得无趣而转身离开才收回视线。他也是岑东健的养子吗?可张赟说不认识他。难道……是岑东健的私生子?
鲍钰蕾才不相信岑东健会没有私生子呢!
哪个企业家愿意将自己花了一辈子打拼下来的成果转手让给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啊。
鲍钰蕾胸膛内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
这就是她追寻了已久的东西啊!不过,如果只是一个知名企业家有不为人知的私生子这种事,还不足以引起轰动。顶多算是个茶余饭后的花边新闻。她还得继续往下挖。岑东健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这个私生子。这其中是否有隐情?还有,这个私生子的母亲是谁?
鲍钰蕾越来越激动,但表面上还是控制住了情绪,以免让旁边的张赟发现不对劲。
这个时候,“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就很让人信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