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买房子。”
淡淡地说了一句后,何欢越过宫磊,不再管这位不知道怎么混进这里的房产中介。
宫磊也没想到何欢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立即怔在了原地,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赶紧转过身,快步追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何欢。
“我不是房产中介。”他说。
边说边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名片,递给何欢。
“我是星烁机足俱乐部的球探,我的名字叫宫磊。”
他说这话的时候,胸膛不自觉地挺了起来,原先紧张的情绪也因这句话而缓解了不少。
星烁机足俱乐部是新松江市唯二的两家甲级机足俱乐部,另外一家是鸣鸡机足俱乐部。
而后者在东夏机足甲级联赛中,无论是历年来的联赛表现,还是在国内媒体制定的实力排名里,都远远落后于前者。
所以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星烁就是新松江市当之无愧的霸主。
宫磊能够成为星烁的球探,可谓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击败了许多竞争对手上位。
他为这个自己通过努力得到的职位感到骄傲。
不过,星烁的球探不是那么好当的,虽然他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少新松江本土的机足球员听到星烁的名字就会动心,但星烁也只是在新松江内一家独大。
出了这里,东夏国内比星烁更强大、更有名、财力更充足的机足俱乐部比比皆是。
另一方面,星烁常年扎根在新松江,在他到来之前,俱乐部内已经有另一个球探负责新松江本土的球员考察。别说吃肉了,就连喝汤也轮不到他。星烁聘请他来,就是为了开拓其他地区的球员网络。
然而,宫磊是个半路出家的球探,尽管在面试时,他可以通过优异的表现和信誓旦旦的雄心壮志来想方设法谋求这个职位。
可落实到具体的工作实施中时,他就不得不露相了。
因为他不像那些资深球探,在东夏各地都拥有一定的关系网络。
作为新人,他也没有彪炳的过往战绩可以证明他的眼光毒辣。
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到各地的机足学校碰运气,然后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来说服对方加入星烁。
不过可惜的是,迄今为止他的成功案例数量是零。
倒不是一个机足球员都没被他哄骗来,他也蒙骗来了不少单纯天真的年轻人,但这些人,在接受了俱乐部的进一步考察和试训后,统统被判了死刑,告诉他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为此,俱乐部高层还专门找宫磊谈过,他们严肃地告诉他,星烁的目标是成为豪门,不是垃圾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加入的,他如果继续这样,他们不得不考虑辞退他,另寻他人。
这次谈话过后,宫磊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出租房。
当初击败无数劲敌强势上位的意气风发,到了此时已经变成了满肚子的悲叹颓唐,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当球探。
他的眼光难道真的有问题?
那些他认为潜力无限的新人,怎么一到俱乐部,就全都变成了软脚鸡。
在那些机足学校里,这些人虽说比不上头部的精英尖子,但好歹也是中部的有生力量,为什么一到试训环节,就被批评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
是这些机足学校的培养脱节了?
还是星烁对机足球员的要求实在太高?
认真思考了一晚上,宫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问题和此时的他无关。他的当务之急是找了一个能入俱乐部眼的潜在新星,唯有这样他才能摆脱被炒鱿鱼的风险。
于是,他找到了何欢。
何欢这个名字,是他在公园长椅上嚼法棍面包时,随手拿起一份被人扔在一边的报纸上看到的。
这是一份新松江本地报纸。
何欢的名字出现在体育版,占据篇幅很大,撰写者耗费了很多笔墨来介绍这位天才少年。
宫磊一边恶狠狠地将嘴里的面包干嚼成粉末,一边仔细浏览着这篇文章,然后,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意识到这是他最好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足球运动员转型成为机足运动员的例子,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
但在这些例子中,能够取得成功的,却只占了十分之一不到。
机足尽管发源于足球,但却是同源不同流的两种竞技体育。机战足球的重点在于机战。
而这一点,正是足球运动员转型路上,遇到的第一道难关,他们得想办法学会如何操控机甲。
等到好不容易学会了之后,迎接他们的则是第二道难关,如何克制自己在足球场上的本能习惯,例如飞铲、花式动作过人等等。因为这些动作在机足场上,不是说不能完成,而是极其困难。他们不可能一口气吃成胖子,他们得先成为一名合格的角色球员之后,再去幻想成为球星。
只有通过这两道难关之后,这场转型才能称作成功。
至于第三道难关,将自己的才华通过机甲施展出来,这个就先不提了,只有到了这个境界,才能称为球星。
你瞧瞧,这条转型之路有多么困难。
光是学会操控机甲这第一道门槛,就能让不少人望而生畏,止步不前。
而更加好笑的则是,人家足球运动员为什么非要转型成为机足运动员?
除了那些在足球场上实在混不下去、想着换个领域或许能闯出一片天的幻想主义者,更多的足球运动员宁愿在足球场上聆听比以往少了许多的呐喊声,也不愿意走出舒适区,接受新的挑战,让一切从头开始。
宫磊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住接过名片后突然停下脚步的何欢。
就连那些实力已经定型的足球运动员都不愿意接受转型,那么他又有何理由说服眼前这个东夏足球的未来之星,放弃辉煌的未来和似锦的前程,答应他走上这条谁也无法保证一定成功的路呢?
“机足……”
何欢的目光从那张名片上移开,嘴唇翕合,不知道他是在和宫磊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紧接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莫名其妙。
宫磊被他的笑声弄得泄气了,他认为何欢这是在嘲笑他,也是,换作自己是何欢,设身处地,自己也绝对不会放弃注定的功成名就。
瞧啊,外面不知道多少记者等着采访何欢,他们迫切渴望知道何欢究竟会转会到哪一家俱乐部、对即将到来的亚洲少年足球锦标赛又有什么看法。
他在东夏的声望就像是火箭一样飞速飙升。
这个天才少年,用他无可挑剔的表现和望不到底的潜力,为衰败的东夏足球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如果他转型成为机足运动员,还会取得一样的成绩吗?
宫磊不敢保证,他就像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握住了水囊中的最后一口水,浑然没有考虑过这口水是否真的能解渴。
还是算了吧。
宫磊心里摇了摇头,心说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一个无辜的人登上自己这艘快要沉没的破船呢?
宫磊垂下头,对何欢苦笑了下:“打扰了。”
然后转身欲走。
何欢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只是摩挲着手里那张薄薄的名片,然后揣进了裤袋,走进了球员休息室。在短暂的冲洗和收拾行囊后,他离开了这里,去参加记者招待会。
“何欢,据我们所知,红鹰和蓝豹都关于你的转会向喷气机提出了报价,你更倾向于谁?”
“何欢,对于今年9月16日在巴林王国举办的亚洲足球少年锦标赛,你认为我国U16国少队是否会因为你的加入而取得更好的成绩?你个人是否希望在这场锦标赛中表现优异而获得欧洲豪门的青睐?”
“何欢……”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接踵而来。
而何欢面对这些长枪短炮,以及差点要闪瞎人眼的闪光灯,却表现得相当坦然,颇有大将之风,一点紧张之感都没有。这让不少记者都啧啧称奇,心说很少见到这样的年轻人,那些少年成名的天才们,要么骄傲得眼睛在天上,要么就紧张得话都说不来。
“抱歉。”
何欢开口了,他先是选择回答第一个问题,“对于红鹰和蓝豹的厚爱,我深感感激,但到目前为止,我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还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构思。请各位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我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另外,我不认为一个人的实力就能改变一场足球比赛的结果。足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而是要靠整体的努力。我相信我国U16国少队的实力,对此我一直怀揣着学习的心态。”
“何欢……”
还有记者想要提问。
结果却看见何欢突然站了起来,对一旁的新闻官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让所有的记者都傻了眼。
何欢之前表现得温润如玉,好像他们问什么问题都会回答,这让这些无冕之王感觉遇到了好欺负的人,正准备把来时准备的笔记本上的所有问题都抛出来。
却看见何欢走得如此果决,浑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诸位,何欢说他身体实在疲累,就先走了。这次记者招待会就到此结束。感谢诸位的到来。”喷气机队的新闻官拉过麦,沉声说。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有点紧张,同时还有点感慨。以喷气机队的实力,平时哪会有那么多记者来采访啊,他这个新闻官从来没见过今天这番阵仗。
众位记者面面相觑。
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少年天才。
说他狂妄自傲?
人家回答问题的时候口吻可是滴水不漏,完全不给他们任何找漏洞的机会。
说他人善好欺?
敢把那么多记者晾在这里自己毫不犹豫离开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好欺负的。
何欢走出雷厉体育场,他戴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此时比赛已经结束了,球迷们陆续离场,如果让他们看见他,一定会上来要签名,那样会很耽误时间。因此他必须把自己按照顶级明星的标准伪装。
在雷厉体育场的对面,是一座洪荒和时尚相结合的商业广场。
雷克塞商业广场。
整座广场以昔日海怪“雷克塞”的尸骨为整体结构,相当坚固。
八十七年前,海怪“雷克塞”自今天的新松江东部海岸登陆,一路进攻到新松江腹地,在旧时的虹口体育场前停下,被动停下。名为雷厉的巨型机甲驾驶员,及时出现拦下了它,双方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无比激烈的战斗。最终,雷厉获得了胜利,雷克塞不得不止步虹口体育场。
而虹口体育场,感谢雷厉的拯救,从此改名为雷厉体育场。
望着熙熙攘攘的雷克塞商业广场,何欢掏出手机,对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宫磊先生吗?我是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