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生的杂草覆盖了广袤的平原。工人们挖出一株又一株水杉,然后埋下棕榈、松树、冷杉和丝柏的种子。
约莫百余人行走在一条泥泞、坎坷的小径上,遥远的地方时不时传来大型机械运作的隆隆声。
“宗山岛的恐龙公园之所以失败和经营者一味想着节省资金投入有很大的关系。”
李一默不作声地跟在人群中,听着那位上面指派来的律师竺玉泽和那些投资者口若悬河地讲解道。
在沧龙馆一番演讲结束后,四千九百名观众被安排去参观恐龙公园的旧址,这也许不会让他们满意。但“恐龙世界”原本就在重建和整改中,所以这些人只能安慰自己把这当成一次瞻仰古迹、忆苦思甜的特殊之旅。
不过能看到六头恐龙也算他们赚到了,毕竟他们在登岛前连一毛钱也没有花。
“诸位往那里看,那些是水杉。”
竺玉泽指了指远处,“这种植物,在保护土地牢固和流失方面来说,很适合宗山岛。种植成本也很便宜。虽然被誉为‘植物界的活化石’,但绿化用水杉的价格普遍一千到两千不等。再加上它们所需要的种植条件和宗山岛很相宜,所以当初恐龙公园的经营者就把这种植物选定为宗山岛的主要种植对象。”
“但是,水杉虽然广泛生长在远古时期的中生代白垩纪及新生代,但它们并不能被当作植食性恐龙的主要食物来源。而且,不同时期的植食性恐龙的食物不同。恐龙公园的经营者介于对成本的极限考虑和对环境美化的执念,单一地种植水杉,同时从世界各地低价进入低营养的植食,从而让生活在其中的恐龙疾病多发,死亡率提升,最终引起了大规模的暴动。之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宗山岛的不幸并非偶然。诸位也都清楚,在宗山岛沦陷之前,恐龙公园在世界各地的其他岛屿也都曾出现过恐龙逃脱的案例。基于此,我们得出一个结论,饲养恐龙和饲养野生动物,是两码事。过去恐龙公园的经营者就是犯了这么一个想当然的错误。”
“这里,请允许我引入一个概念,混沌理论。”
“混沌理论认为,在混沌系统中,初始条件十分微小的变化,经过不断放大,会对其未来状态造成极其巨大的差别。也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恐龙公园的经营者出于对商业化的考虑,一味克扣成本,最后导致了一场波及全人类的危机,我不得不说那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也是十分让人叹惋的遗憾。”
“正因为此,我们所建立的恐龙世界,在设计之初的构想中,就以‘不计成本’为基础。”竺玉泽微笑着说。
“通过人为改良区域气候,我们可以在这座岛上种植针叶树、银杏树、苏铁类植物以及小一些的蕨类植物、木贼和石松等。这些都是三叠期的植食性恐龙吃的食物。除此之外,我们还将种植许多开花植物和灌木,如木兰以及胡桃等。在白垩纪中期到晚期,一些植食性恐龙便选择以它们为食。”
“在恐龙世界中,植食性恐龙绝对不会因为食物上的缺乏而出现任何的不满。这点诸位可以放心。”
“苎律师,”
这时一位投资者打断问道,“我们之前听李一博士说,这座岛上将不会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你现在说的这些,难道不是人为的痕迹吗?”
“各位,想要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竺玉泽略带遗憾地摇摇头,“到今天为止,人类唯一能够接受的和恐龙并存的方式就是:一者生活在大陆上,一者生活在岛屿上,两者互不相犯。因此,宗山岛,这一恐龙公园的旧址,是全亚洲仅剩无几的几块在法理上可以租借的领土。而作为岛屿,它就必须受到地形上和气候上的约束。如果我们不想重蹈恐龙公园的覆辙,人为修改地形和改良气候,是重中之重。”
他看了看那些投资者,发现他们对自己说的话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议,便在心里讥讽地笑了笑。
这些投资者才不会管这座岛上的恐龙生活的是否满意,他们投资的目的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赚钱,什么“为爱发电”无非是为了忽悠野动保组织里的一些愣头青和普罗大众而编造出来的噱头罢了。
作为一名经常和这些资本家打交道的律师,他已对此司空见惯。
“我想知道,这桩生意,它的盈利点在哪里?”有人沉吟问道。
听到这,竺玉泽打起了精神,介绍道:“很寻常的两门生意。买卖尸体和雇佣兵。过去恐龙公园也曾借此盈利。诸位可以根据你们投资的多少得到这座岛屿上死去的恐龙尸体,这些恐龙尸体任你们处置,做科研实验,涉足餐饮业,随你所愿。”
“当然,如果一些恐龙总是表现的萎靡不振,我们也会贩卖活体。主要是植食性恐龙。除此之外,一些作为雇佣兵形式存在、在战场上死去的食肉恐龙,如果诸位有要求,只需要支付一定的佣金,我们也可以将它们从战场上运回来。”
“关于雇佣兵,”竺玉泽压低了声音,“我保证它们物超所值。诸位刚才也看见了,那些植食性恐龙在操控机械上已经表现出了不俗的天赋。我敢肯定,食肉恐龙的开智程度,绝对比这些植食性恐龙有增无减。我们将会挑取族群中进攻性强的个体进行系统培训,只需要配备量身定制的铠甲和武器,它们在战场上的表现简直堪比一支小型军队。”
“而且更加灵活,更加隐蔽。”他补充说。
听到这里,一些投资者稍显意动。
“你们这些恐龙从哪里来?”有人不放心地问,“违法吗?如果政府查,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听到这句话,一些人看向提问者,发现是个生面孔,便知道是个暴发户,于是嘴角轻蔑地一笑。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谁还会去操心法律。
当利润达到300%时,资本就敢于践踏人世间的一切法律。
他们赚到的每一分钱,哪一分没有沾染过殷红的鲜血!
“我如果说不违法,诸位肯定不会相信。”
竺玉泽浅浅一笑,“甚至觉得这门生意不靠谱。”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除了那个提问者,都会心一笑。
“既然我们有能力搞到这么一块法定领土,想必各位对我身后的力量有多强大也有所体会。”他说,“我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各位,我们不但掌控着全东夏最厉害的猎人团队,还操控着一条极其隐蔽的进货渠道,以供在世界各地的黑市购入大量的幼体恐龙和成年恐龙。所以各位大可不必担心恐龙的质量和来源问题。你们投资,你们获益,仅此而已。”
“我们能看看你说的那些用来改造成雇佣兵的恐龙是什么样吗?”有人问。
“当然。”竺玉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们可不会做货不相符的事。”
于是一行人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在竺玉泽身后,李一扭头欣赏着百废俱兴的平原。
自从半年前他从恐龙领地狼狈地回到人类世界,他就一直致力于寻找资金雄厚、愿意资助梦想的投资者。可以说,“恐龙世界”的萌发,正是他一手促成的。这片乐土,有他的全部心血在里面。他就好像父亲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一样,充满了欣慰。
在李一身后人群的末尾,学生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声惹人心烦。
柳秉旭自从见到了刚才舞台上那宛如神迹的一幕后,就彻底陷入了学术宅的癫狂中,和那个漂亮女人一样,他也想不通李一究竟怎么做到让恐龙完成了除跨越时间长河以外绝对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做到的生物进化。
他的脑海里反复闪过国内外一些知名学者的研究。
最终,他不得不气馁地承认,这绝对是除了寒武纪生物大爆发外,古生物学上最伟大、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又一桩悬案。
他每尝试用已有的知识架构去推演,就会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宕机。
他的大脑就在一次次宕机和重启中往复。已经彻底忘记了要给何欢安利这件事。
至于何欢,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静,手插裤袋,耳机不离头,偏着脑袋看向忙碌的田垄和更远处的洁净天光。
在他对宗山岛的认知中,“这里是鸣鸡俱乐部主场”的顺位远高于“这里是恐龙公园旧址”。
如果“恐龙世界”要拆除宗山岛上所有人为建筑,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那座地狱球场也将被拆除?
这对星烁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鸣鸡不能及时找到新的球场,星烁就不得不和他们共用同一座主场了。
——这在东夏机足协会在《东夏机足改革发展总体方案》(以后简称《方案》)中有明文规定。
不过何欢也不是太在意这件事,共用就共用吧,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一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