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很厉害。
你的父亲很伟大。
你的父亲白手起家,打下了偌大的商业帝国。
你的父亲···是传奇。
从小到大,别人对父亲的评价是这样的。
然而穆清雅却很少见到父亲。哪怕相见之时,父亲也从没表现过亲昵。
他···更像是一个外人。
很奇怪。
很奇怪不是么。
自己对于父亲的认知,却是自别人的评价。
为什么···他···从来在对待自己的时候,表现的像一个父亲呢。
是因为···自己不被认可吗。
还是说,自己跟妹妹都是女孩子,而爸爸更想要一个男孩子吗?
如果再努力一点,再优秀一点,成为别人口中厉害的人、伟大的人···传奇,是不是爸爸就会认可我了呢。
年幼的穆清雅这么想。
她本就天资聪慧,再付出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耀眼的“超新星”。
同龄人已不自觉的对她用尊称,最疼爱的妹妹也只能仰视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亲密。她,只能把失落收到心底。
然而这一切,没有换来任何改变。
有一天,她无意中看到父亲在会客室同客人下棋,谈笑风生。这样的笑容,父亲从来没有对家里人展露过。
他一定是喜欢下棋吧,如果我也会下棋的话,他是否也会像父亲一样对我展露笑容呢。
穆清雅开始努力的学习象棋。她并不喜欢。如果有的选,她更喜欢跟妹妹一起摆弄洋娃娃。
然而父亲教育过她,时间亦是宝贵的资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把时间消耗在其他的地方。
现在回想起来,穆清雅有点后悔。只盯着眼前的目标追逐,是否错过了很多道路两旁的风景。也错过了,陪伴妹妹的时光。
这样的话,自己跟父亲有什么区别。
等她觉得自己的水平差不多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专业水准了,莫说是同龄人,很多职业的棋士水准都在她之下。
她抱着精心定制的精致象棋,来到父亲的会客室,想同父亲对弈一局。
谁知道父亲却摇摇头说,我不喜欢下棋。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才想明白。父亲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兴趣爱好,也没有什么亲情。他把全部的精力和热情,都放在了对金钱的追逐上。
跟那位客人下棋也好,展露笑容也好,都是手段。
把她的婚姻···当做筹码也好。
所以妹妹为了她的婚事顶撞父亲的时候,她反倒劝止了妹妹。父亲不关心我们许的是不是好人家,他从来不关心。
他关心的,只有他的事业。也难怪,这种纯粹的人,把百分百的时间精力投入到一件事上的人,成功几乎是必然。
但是,这绝不能被称为伟大。至少,对于他的家人来说。
他就像头驴,永远追逐着吊在头顶的胡萝卜。
不仅不是伟大,反而可悲可笑。
更可悲可笑的是,这头驴,握着权力,支配她们两姐妹人生的权力。
反抗不了,同不成熟的妹妹不同,她清楚资本的力量能做到的事情。
无法抵抗,无法逃离。
“我答应这场婚事。在结婚前···我想去散散心。”
这样跟父亲说了。
不能逃…逃了之后,妹妹怎么办。现在妹妹还小,但几年后,会成为自己的替代品也说不定。
自己答应婚事,争取时间,也许努力几年,就可以同父亲分庭礼抗,把妹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妹妹步自己的后尘。
“我···我也陪姐姐一起。”
就这样,穆清雅和穆清影踏上了这场行刑前最后一餐般的旅途。
从国外飞回之后,鬼使神差的,穆清雅脑中闪过一个主意:“陈叔,把飞机票退了,咱们坐老旧火车慢慢走吧。”
穆清影马上赞同道:“是啊是啊,我还没坐过呢。”
随即表情暗淡:“老火车的话,也能稍微晚些回sh···晚一些也好。”
回去后,就要结婚了。
在哐当哐当的老火车上,穆清雅看着窗外想心事。
新鲜感一过,穆清影很快就厌倦了老旧列车,速度慢,噪音大,卫生条件又不好,坐时间长了腰也痛,脖子也酸全身不舒服。
要在平时穆清影早就抱怨了,看到姐姐发呆又心疼姐姐,闭上了嘴没说话。过了几分钟,实在坐不住,起身去厕所,也算活动一下身体。
穆清雅的倒影投在车窗上,她看了一会,不禁发笑。在别人眼中,她是那么出众,那么优秀。她为了这份优秀,又付出了多少努力。而这一切,却无法让她掌握自己的命运。
其实仔细想想,说什么为了妹妹,不过是自己软弱,不够坚强,不敢放弃现在生活的借口吧。
真能不顾一切的话,先逃出父亲的掌控,再凭借自己的才智站稳脚跟,把妹妹接过去,不也一样吗。
如果能鼓起勇气的话,我会不会···匆忙的收拾行囊,仓促的穿上衣服。
也许在结婚前的一刻才下定决心,在更衣室找一套并不合身的行头,邋邋遢遢的穿个长袖···或者T恤?再套一条大了一码的裤子,裤脚随意的塞进鞋缝中。
也许会买个鸭舌帽遮住容颜,随手背起一个小包,装点必需品,就从窗户里翻出来。
也许···会扒上一趟列车,驶向未知的远方。
未知让人恐惧,但胸腔中鼓动的抗争之心就像小小的烛火,安慰着在冰冷世界独行的身躯。
穆清雅想的出了神,连妹妹气鼓鼓的撇着嘴回来都没注意到。
然后,她想象中的那个人,穿着她想象中邋里邋遢的服装,带着她想象中些许惶恐不安又些许倔强的表情···出现了。
阳光穿过车窗投射在那个人的身上,仿佛降世的圣子,带着神性的光辉。
自己的心,好像被她照亮了。
宛如梦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