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舒东方从瀛洲局回来，除了看到那些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事外，一点有价值的消息也没有打听到，感到很失望，而且自己的队长王利君交办的事办不成不说，自己还倒被糟蹋一顿。可是转念一想，为竞争上岗以身相许的都有了，还能有不送礼的？难道自己区区九尺男儿还不如一个弱不禁风女子站得高看得远吗？这也太小看我舒东方了。说实在，眼下还没有看见过听说过不送礼就能办成事的，于是夫妻俩个共同决定赌一把。可是送礼收不收成了舒东方的心病，因为自己和李局长可以说没什么交往，更别说熟悉了，要不给王利君办事还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偌大个单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正式的、合同的、临时的几百号人，他知道你舒东方姓谁名谁？可是对于李局长，舒东方当然清楚的很，一是李局长是自己的上司领导；二是感恩与他，还欠他个人情。当年自己分配到瀛洲局时，通过亲戚的说情，李局长没有从中作梗，办得相当顺利，虽然自己被下派到基层一直锻炼至今。即使李局长不认识自己，难道自己就不会自我介绍吗？俗言说得好，“官不打送礼的，狗不咬拉屎的。”难道他李局长还能撵我不成？至于送多少这个好说，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现在什么都明码标价，连买官卖官都明码标价，什么机构定价、机构指导价、市场调节价。用不着担心送多，送多了就有送多的好处，人家绝不会亏待你，一分价钱一分货吗？可是如果送少了可就要打水漂了。想想自己月收入一千五百元，加上妻子的二人一月收入也就是两千五百元，除去日常花费和自己强留的买房还贷钱也就所剩无几了。看到李局长动辄四五千元的服装，送个万儿八千简直是打他的脸。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狠狠心又恬着脸皮向双方父母张口借了老人的养老积蓄，筹够二万元准备好，伺机送去。
通过熟人再三确认，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天李局长绝没有外出，舒东方在家里就开始准备了。先是用信封把钱装好，放在贴身的兜里，拍了又拍。一旁的妻子提醒他说：“你自己去行吗？人家收吗？到李局长家千万别忘了拿出来，想好怎么说，给李局长留个好印象。”
妻子千叮万咐，舒东方听得满耳朵都是，不耐烦地说：“谁说不行呢？你陪我去啊，傻家伙，做这事影响面越小越好，你就别瞎参合了，别啰嗦了，我都紧张死了。”
“对了。如果李局长收了不给办，那不把咱给坑苦了，咱又不好意思再要回来。”妻子心痛的是钱，谁挣个钱容易啊！
“没事。社会都说李局长口碑很好，是个好人，只要收了你的，就一定给你办事。还真没听说他收了礼不给人家办事的片言只语。”
“小心点，别丢了。”
“乌鸦嘴，还没有出门就说不吉利的话。”舒东方当即反驳说。
天黑的真慢，舒东方准备好，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看到有了一家亮灯的，就急着出门。驼着两大箱酒和两条苏烟，怀揣这鼓鼓囊囊的信封，颤悠悠地骑着自行车直奔李局长家的小区而来。
随着灯光一远一近，栏杆一起一伏，敬礼的手势一扬一落，一辆辆豪华轿车长驱直入。舒东方走到大门口，仔细地看了又看，确认是李局长住的小区，便下了自行车，躬身锁好。摸了摸揣在身上的信封还在，整理整理衣服，提着礼品，朝小区门口走去。保安大老远地就看到舒东方左顾右盼，慢慢地蹩进来，一眼就看出不是小区的人，是来找人办事的，虽然他壮着胆，挺着胸脯。舒东方没有等到保安的敬礼，却听到大声喊着要他登记的声音。舒东方怕人看到自己登记的名字，说他来送礼，便使用个假名字登记，反正也没人核实。保安像打量贼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遍才放他过去。一道车灯照来，舒东方怕人认出来，赶紧朝墙边靠近点，手提的礼品往自己身体阴影处藏了藏，身子缩得没法再缩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到了李局长住的楼下，看看左右无人，迅速拐进楼道里。又仔细听听楼上楼下没有脚步声，马上紧跑几步到了李局长家的门口，这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紧张地冒出一身汗。稍微停留片刻，调整一下呼吸，使自己泰然自若，不显得那么紧张，这才按了下李局长家的门铃。没听到一点动静，门忽然打开，倒吓了舒东方一跳。一个干净利索胖嘟嘟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腰上还围着围裙，一看便知道是个保姆，人胖得在一般人家做保姆是吃不到这份上的。
“你找谁？”表情木讷的保姆横在门口，无挪动之意。
舒东方进不了屋，在门口自我介绍说：“我是瀛洲局下属分局的，找李局长。”
保姆一听说是瀛洲局的才让舒东方进屋让座。
“谁啊？”卧室里传来一声询问声。
“找李局长的。”保姆立刻回答说。
“让他等会。”还是从卧室穿来的声音。
“别光站着，你坐下。”保姆说完转身去了卧室。
一阵芳香扑面而来，循香望去，客厅墙角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尊半米的高的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前面，一柱香在散发着袅袅青烟，香气充满整个房间。
“你看，你来的不是时候，李局长他不在，联系不上，有什么事到他办公室说吧。”
“好，那我告辞，不打扰了。”舒东方自知不便久留，说着从怀里掏出信封放在礼品上面，接着说，“这是给李局长的汇报材料，等他来了亲自交给他。”说完，舒东方立刻动身开门就要要走。
保姆拉着他的胳膊说：“不行，材料和礼品你必须带走，要不我们明天就送到你们单位纪委。”说着连人带物一块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门，舒东方走到家李局长家的关门的声音还在耳边震耳轰鸣。
“怎么样，我说你直接去不行，你还不服，这不原封不动地给退回了吧。”
“你明天还是再打电话找你那个亲戚吧！他虽然退休了，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关系还是有的，让他给引荐引荐。”妻子见舒东方愁眉苦脸，在一旁开导说，“再说那亲戚官职也不比李局长低，况且以前他们两人是在一起共过事的，他打个电话你也不至于让人给轰出来。”
妻子说的亲戚是舒东方家里的一门远门的表亲。当年在位时，舒东方沾他的光，打了声招呼，被瀛洲局留下，虽然是下了基层，这也比去工厂强多了。心里总感到欠亲戚很大的人情，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人到难处，还顾得什么脸面，于是舒东方无奈地再次拉下脸皮，求助于亲戚。常言说，血浓于水，这话一点不假，亲戚毕竟是亲戚，答应给引荐。
三天后，李局长家门开的一刹那，还没等舒东方自报完亲戚的名字，就看见保姆笑逐颜开的脸蛋，像太阳一样灿烂，急忙往里让座，说：“怎么不早说那层关系呢？李局长还经常提起你，夸奖你呢，这不李局长刚刚出去。”
“我上次来的太唐突，连个招呼也没有打，本来早该来看望了。”舒东方几乎按着自己练习百遍的话，这次终于说出来，“我同学从南方探亲，给我老爸捎来了茶叶，老爸不习惯喝茶，也品不出来好坏，在他手里就糟蹋了。还是请李局长品尝品尝吧！既然李局长不在，那我先告辞了。”天知道舒东方只花五百元买的一盒龙井，上面标价是两千元，又不是我舒东方自己造的，管他呢？反正这只是礼节性的。真正送的还在后头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上次装好的原封不动信封，往茶叶盒上一放，说，“这是给李局长的材料，请他过目。”
这次用不着保姆往外推，舒东方打开门就飘然而去，也不见保姆把东西扔出来，而且还感到李局长家的关门声是那样悦耳，一直到家仍在余音缭绕，三月不知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