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是怎么回事?已经有律师去会见了?”韦彼的声音平和浑厚,此时听来却异常的刺耳。
她压低声音,“是的,杜毅的父亲已经委托两个律师,昨天已经会见了,朱警官把授权委托书和会见申请表都给我看过了!确实是的!”
“不会呀!”韦彼似自言自语,然后喃喃自语,“那个委托书和申请表是真的吗?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罗秀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说:“我已经在车上了!”
“赶快下去,我马上跟朋友联系让他协调!”
“警官明确说了不能再会见!”罗秀耐着性子,“他说已经委托两个律师了,问一个犯罪嫌疑人到底要委托几个律师?”
“那你等着,我让朋友给家属协调,撤掉那边的一个律师!”韦彼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又是等着,罗秀无语,想了一下还是如实说:“我在回明城的大巴上了!”
“还没会见,你怎么就走了呢!”韦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罗秀不想解释了,“车已经出了县城了!”趁韦彼沉默,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想起到镇雄来这一趟的艰辛和折腾,罗秀越想越委屈,再想到做律师以来,尤其是跟韦彼做助理以后的艰难和不易……想到韦彼和聂双的言行态度,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中年女子刚哄孩子躺下,回头见罗秀流泪,急忙说道:“小妹,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罗秀吸吸鼻子,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
见罗秀脸色红润,两眼有神,应该不是生病的样子,再看看罗秀戴着眼镜,与车上其他乘客明显不同的衣着——一身蓝色的西服套装,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是第一次坐大巴车吧,不习惯?”
罗秀没有回答。
“第一次来镇雄?”
罗秀点点头。
“我们这镇雄里就是交通闭塞!”女子叹了一口气,“这种卧铺大巴车,其他地方早取消了,只有我们这里还在用,不过没有办法呀,车要走24个小时,坐着谁也耐不住!”说完又叹口气,“不过……”女子眼神突然一亮,语调明显欢快起来,“不是在修路了吗,以后路修好了就好了!”
罗秀笑了笑,对女子来说是好了,但对她来说可能就不会再来了。
“我们镇雄交通闭塞,镇雄人在外面的名声也不好!”女子自顾自的说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和叹息,“可我们大多数镇雄人也是好的,只有少数在外面不学好,哎,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连带着我们整个镇雄人都不好了!”女子说完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所以我们两口子再艰难,都要在外面打工挣钱、开店,把孩子们带出去,让他们像城里孩子一样读书、上学、受教育,我还要在城里买房子,把全家户口迁出去,以后只看身份证就不再是镇雄人了!”女子边说边以手拍着身旁的孩子,“儿子倒也不怕了,我大的两个是姑娘,要是让别人知道她们是镇雄人,以后可咋办呢!哎,再苦再累也得撑着,谁让我们是父母呢……”
女子唠唠叨叨的说着,罗秀静静的听着,原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生活不易,也有他们的希望和梦想……。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联想到自己的父母,罗秀心里不由得重重的叹气。
“他们小,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至于以后他们长大了……成家了……我们父母就管不着了,只能靠他们自己去努力、去拼搏,能走多远、能飞多高,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女子依旧絮絮叨叨。话语里依旧有无奈与叹息,但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欣慰。
是啊,小时候靠父母养,长大了就得靠自己呀!父母再不济,供养自己长大,上学读书,他们尽到他们的职责,可自已呢……父母都靠不住,何况聂双和韦彼,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也不靠谁了,韦彼也好,聂双也好,再也不靠了……罗秀告诉自己!
不懂的就学、不会的就问,难道世间的律师除了韦彼就没有其他人吗!为什么要指望着韦彼,只靠着聂双……人生就是选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苦再难也要把它走完、走通,即使现在处于困顿,只要自己不放弃,只要自己肯努力,困难一定会过去,她一定可以做个好律师!
别人看不起自己无所谓,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别人嘲笑你、轻视你也无所谓,只要你自己在努力、在坚持就好了!相信老天不会无视你的努力,时间也不会辜负你的努力、奋斗和坚持……
罗秀沉思久久不语,中年妇女也没有了继续唠叨下去的兴致,早也躺下,不久发出轻微的鼾声。
罗秀想:一个闭塞地方的农村妇女都有如此志气和信心,她有何理由害怕和怯懦,难道自己还不如身边这位农村妇女吗?想着,想着罗秀低落的心情渐渐平静,就像坠落的心渐渐的恢复原位……
想定了,心平静了,也有勇气了,罗秀躺下闭上眼睛,回到明城,还有很多事要面对,她需要休息。
走走停停,罗秀不知道车走了几个村镇,走了多少地方,只感觉到窗外天黑了,有时灯光亮了,大部分时间是黑漆漆的,只有发动机嗡嗡如老牛负重喘气般的吼声……天又亮了,窗外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树木花草、村镇田野也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罗秀依旧躺着,设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倒也没觉得有多难捱。
下午4:00车进了明城北郊长途汽车客运站,罗秀背着行李包匆匆回办公室,因为韦彼来了信息,让她下车回办公室。
进了事务所大门,罗秀径直走进韦彼的办公室,她把卷宗往韦彼的桌上一放,说:“韦主任,这个案子我做不了!嫌疑人已经委托了两个律师,经办人不允许我会见!”
韦彼坐在桌后埋头在桌上写着什么,此时才抬起头来,说:“我已经跟朋友联系了,他同意让他哥撤掉一个那边律师,可你……”意思不言而明!
“什么时候?”罗秀冷冷一笑,“他哥既然给他的孩子委托了律师,我们还去做什么?”
韦彼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在桌上便笺本上写着。
这是韦彼的惯常反应,当他不高兴或者不想理的时候,就是沉默以对。罗秀心里清楚,说:“卷宗在这儿,我走了!”说完也不待韦彼说话,转身走出了韦彼的办公室。
出门的时候碰见聂双,聂双一脸惊奇与喜兴,叫道:“给我带礼物了吗?”
“你要什么礼物!”罗秀气呼呼的。
罗秀脸色不好,聂双不高兴了,气道:“人没见着,你怎么就回来了?”
“你们自己去见吧!”罗秀没好气答道。
认识罗秀以来,罗秀很少发脾气,聂双终于想到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低声问:“怎么了,很难见吗?”
“以后,你们自己去见吧!”罗秀说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既然决定不再合作,罗秀也不想再顾忌韦彼的面子。第二天,她没去上班,在家睡了一天。
晚上,骆红丽和胡梅来看她,吃着凉拌米线,听罗秀说起去镇雄一路惊险跋涉。骆红丽和胡红梅,时而惊呼时而气愤,当说到聂双指责时,胡梅气道:“有本事自己去呀,光说不做指责人谁不会!”
罗秀摇摇头,“我已经不想说她了,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不再靠他任何人,自己的案子自己做,自己开拓自己的案源!”
“对,人还是要靠自己!”骆红丽点点头。
“我说你干脆转所算了,何必受那个窝囊气!”胡梅气道,“其他的不说,梦达集团那个案子,你前前后后跟着跑,三番五次的熬夜加班,结果呢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就叫了别人,借口啊你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分明就是不想出钱,又要人干事儿!”
罗秀叹了一口气,“还有半年,我两年时间才满呢!”
“你还没受够窝囊气!”胡梅气道。
骆红丽也叹气,“早在参加司法考试之前,就听说律师是一个竞争很激烈的行业,跑案源拼关系、压榨新律师,进了这个行业才知道,不得不竞争啊,律师要生存、要发展,吃喝拉撒、夹缝中求生存!”骆红丽说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以后,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罗秀和胡梅吃惊,胡梅问:“怎么了,你老师对你不挺好的吗?”
“是对我挺好的,可他移民去澳大利亚了!”骆红丽眼神暗淡下来。
罗秀:“那你怎么办?”
罗红丽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这些,马上就要论文答辩了,毕业了再说吧!”
“是啊!”罗秀点头,叹口气,“我也要把手上的案子处理好,人身损害的案子我自己做了,还有那个诈骗案,不管韦彼怎么样,我也要把它做完,毕竟当事人找的是我,我也要对当事人负责!”
骆红丽和胡梅也点头。
骆红丽说:“对,我们做律师还是要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和执业纪律,不管别人怎么对我们,我们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们努力的考试和这份辛苦!”
“庄纯呢,怎么样了?我们都好久没见他了!”见骆红丽伤感,罗秀转移话题,问道。
“在准备论文吧,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着他了!”骆红丽愣了一下,笑了笑,“他们老师厉害呢,项目一个接一个,她很忙的!”
罗秀和胡梅点点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