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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乌都尔屯

叮叮当,叮叮当……

伊比索风铃在风中孤单而落寞地摇曳,轻微而略带干涩的铃声让人想起弯刀划过夜空时滴血的滋滋声。残缺的缨络长短不齐,沾着泥土和灰尘,全无往昔秀丽的品相,只在细微处隐约透出红绿相间的本色,让人追忆昔日的芳华。

风铃挂在屋檐下,一根略细的麻绳吊着,风一吹,轻轻晃,虽然单调,依然奏出哀怨的生命悲歌,悄悄地将漫长的时空距离拉近,细细诉说曾经热闹的乌都尔屯有过的袅袅炊烟。

房子是典型的乌都尔土屋结构,平顶,正方形,屋檐和几根石柱凑合成通风的走廊。以前在夏天,走廊边会结很多满葡萄架的,遮阴又好看,还能摘葡萄吃,现在垮塌了大半。

门已坏。

门边摆着张矮木椅子,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看得出很有些岁月了。

房里杂乱地遗留着农具、家具等生活用品,大多损坏,散发出陈旧而荒芜的霉味儿。炕上、地上隆起的几个小堆,是几具残缺的尸骨,被灰尘和泥土覆盖了,能约略看出外形。

类似的屋子沿大街两旁排开,高高矮矮,荒凉而死寂,只剩下风铃还在不舍中颤颤惊惊地絮叨,平添落寞。田野长满野草,土地许久没翻耕,硬!茂盛的庄稼只在想象中看到。生命在灰蒙蒙的岁月中消失,死寂的景象随处可见。

光秃秃的屯子里没人,人要么成了变异体,要么被杀,要么逃进了风雨飘摇的三角保护区。战争未爆发前,乌都尔屯因位居雅尼安与德里蒙高地之间的要冲,商贾不断,十分兴旺,后来随着变异体大军的入侵,一夜间成死地。

吉尔吉乌有些发呆,全没注意到不远处一辆突击车正驶来。单调的风铃声吸引住了感情丰富而细腻的他,让他想起辽阔草原上回荡不息的悠扬琴声。

从寒冷刺骨的高地下到低矮的洼地,已约略闻到春的气息。然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春意。春天的脚步停在了乌都尔屯,让沉思依然冰冷。他这次不像以前那样习惯了目睹死亡景象,因为骨子里流着乌都尔人的血。两百年前,他祖上就是从这儿迁居火星的。他原没想过能有机会重回祖居地,见到时才知这风中的铃声是如此地寂寥。

“喂,想什么呢?跟我去前面看看,就山哪儿,很近……”郝连托托驾驶一辆全地形突击车驶到跟前,指着屯外一片黑乎乎的山影,对吉尔吉乌说。那山并非如他所说的近,其实距屯子很远,至少有二三十里。车上的重机枪位置后面,还坐着两名驳魂战士。

他见吉尔吉乌没动,不耐烦地吼:“死猪,思春啊?催你呢,快点!”

吉尔吉乌回过神来,哦了声,跳上副驾驶座。郝连托托向两名战士笑着说:“看见没,人至贱就无敌,叫他猪才肯搭理我。回头打牙祭,宰肉吃。”

“我皮包骨头哪里好吃?你不就是想找个伴瞎扯吗?那边有什么情况?”

“仲汐问山后面是不是有雾,侦察卫星拍摄的图像很模糊,我去看看。”

“书呆子来了?怎么没见他?这家伙就知道啃书,早把咱们忘了。”

“他正赶来,在路上。我已经说过了自罚三杯,革命靠自觉。”

坐在车后的两名战士刚从海军蛟龙和陆军雪豹特战队挑来不久,对驳魂战队还不熟。一人好奇地问:“队长,你们说的仲汐,就是那位电子战天才,电子战中队的仲队长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郝连托托说着,一踩油门,呼地疾驰而去。

三十年的时间,足以用物是人非来形容,然而一小队却没有多大的变化,除契和仲汐外,至少大家还都在一中队呆着。如果单以军功论升迁,一小队战士最低也该是连级,只是他们向来不以为意。对他们来说,驳魂战队就是家,只要不调走,什么事都好商量。

战争爆发后,三军多次向军部请求,抽调一小队战士以提升特战能力,可无论给多大官,他们就是不走,说死也要死在驳魂战队。后来统帅部也认识到,与其分散这些精英削弱驳魂战队的战斗力,还不如集中起来,让他们培养出更多精英,遂将扩编驳魂战队提上议事日程。因为这事,全军上下都知道一小队面子大得很,连统帅部都要买账。

契两年前就该升任支队长,可总推辞,理由是习惯在一线作战。大羿更拽,一大队副大队长兼一中队队长当了快五年了,至今仍赖着不升。

这世界不乏为升官发财而跑断腿的,然而驳魂战士就是与众不同。

扩编后,一中队一小队为战车队,队长辑仲雄、副队长伯辂;二小队为机炮队,队长吉尔吉乌、副队长库姆;三小队为突击队,队长郝连托托,副队长斗勃;四小队为战术支援队,属新增小队,含狙击组、联合作战组、电子战组,队长为邑伯考;五小队为通勤保障队。斗勃本来是顶替大羿当电磁炮手的,因扩编,又干起了老本行。

半小时前,大羿带一中队搜索前进至此,乌都尔屯是他和战友们出高地后见到的第一个村子,离保护区六十八公里,沿一条狭窄而低矮的坡地建造,一望无际的原野让它显得格外突兀。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现敌情,但空气中有些异常的味道让他相信危险就在什么地方躲藏着,保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蹦出来,然后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他向兵团指挥部报告搜索结果,请示下一步行动。主力部队还在几百里外,三小时后才能抵达。特遣兵团分从东、中、西三个方向出保护区,东向出谷部队最易遭遇变异体。他必须确保兵团出谷后的第一个集结点安全、可靠。

命令很快传来:停止前进,隐蔽警戒。这颇让他有些意外。出谷前,卫星侦察显示乌都尔屯一带没有M病毒,也没变异体,部队又是在临近黄昏时分才出发,可说十分安全。

屯子东边相距五百公里的平原上,无穷无尽的变异体正如潮水般攻向德里蒙城,只在极个别时候,才有些形如散兵游勇的变异体绕到乌都尔屯这偏僻的地方来掠食,又很快空手而回。一中队到达后没发现异常,为何要隐蔽警戒?

先头部队最易遭遇意外状况,尤须防患于未然。一到乌都尔屯,大羿便将八辆重型步兵装甲战车布置在屯子两侧的高坡,机炮队和突击队居中,呈凹字形布阵,随时准备迎战。

他知道,印娜娜之所以让一中队担任先头部队,只因这次穿插具重大战略意义,一旦成功,不仅能解德里蒙城之围,还能顺势痛歼进攻乌古城之敌,就此拉开大反攻序幕,彻底改变人类被动挨打的局面,对提振士气十分重要,故要求自己不能有任何差池。

乌都尔屯位于东、中、西三向出谷部队的交汇点,设若变异体有人类的智慧,预先派重兵扼守,那么兵团就只能困在保护区内,出不来,唯其没有,这便有了反击的机会。

乌都尔屯背靠高地大峡谷。峡谷两边连绵不断的群峰阻挡了M病毒的侵入。虽偶有M病毒随风飘至峡谷边缘,因时在冬末,仍处于休眠期,变异、感知能力锐减,又因气候寒冷不利于繁殖,构不成威胁,故少了心腹大患。

变异体大军分从两路进攻德里蒙城和乌古城,中路之敌被自然屏障所阻,向东西两路分流,因而峡谷外几乎无敌。论气候、时间、地形,可说十分有利于部队展开行动。优势如此明显,为何突然变得谨小慎微了呢?大羿浓眉紧锁,敏锐地意识到有严重的敌情。

空气中异常的怪味让他感觉到了难以言述的危险,但怪味不是变异体的,之前从未闻到过。那是谁的?危险来自哪里?他思索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是仲汐。

“这儿,就这片山脉后面的绝谷中,黑乎乎的……”仲汐浑身透汗,一进帐篷,就指着三维地形图说。自成立电子战中队后,因负责整个大队的电子作战,他已很少回一中队。本来老战友见面,免不了要寒暄几句,结果全省了。

“……大约三小时前,卫星图片显示绝谷里什么也没有,一小时前再拍,就发现这些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雾。我将几张照片对比了下,发现如果是雾,扩散得不会那么快。”

“你怀疑有变异体?可怎么进得去?而且侦察卫星随时都在监视……”

“如果早就有呢?又如果不是变异体,而是比变异体更可怕的怪物呢?”

大羿心一紧,眉头皱得更紧,略一思忖,说:“我闻到空气中有股怪味,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很淡,以前从没闻到过。会不会与此有关?”

“变异体近些年不断突变,谁也不知会变成什么鬼东西。我路上得到情报,就在年初,还发现这片山谷中藏有不少山民,他们靠打猎维生,认为就在保护区外面,不会有事。想想看,如果有漏网的M病毒潜入进去,他们来得及逃跑吗?今年夏天格外炎热,持续时间又长,十分有利于M病毒扩散,加上乌都尔屯一带地势较低,我担心M病毒预先侵入到这片山中潜伏下来,再择机变异、繁殖,那就对我们很不利。”

“糟糕!托托他们去侦察了,估计很快就到,得赶紧通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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