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井中下降的过程中,萨尔普渐渐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人的身体。萨尔普像是穿越时空隧道,井壁不断地闪现某些五彩斑斓如极光般的光线。萨尔普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他下降的速度不断加快,仿佛要超过光速。终于在某一刻,萨尔普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萨尔普醒来时,出现在了一片青石铺就的林间山道上。他环视四周,远处一片秀丽景色,几片朦胧的云雾像是丝绸漂浮在半山腰,几声婉转清丽的鸟鸣在林间响起,端的是“远山白云翠意浓,缘来此身在梦中。”
萨尔普此时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类似猎狗身上的衣服,上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锦绣长袍,下身一件普通的乳白色长裤,脚上穿着一双普通的黑靴。腰间挂一个水葫芦,他取下晃了晃,还剩半壶水,喝了一口,就继续向上攀爬,去看看山顶上到底存在着什么。山道沿着山势绵延向上,像是没有尽头。
萨尔普想着自己这是来到了哪里?不过此行他打定主意,随心随缘。他把包袱往肩上紧了紧,心头又默念着那个咒语,不知不觉心里竟然越来越坦荡起来,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世间缘,皆善缘。
不过没有多久,心情的作用消耗殆尽,双腿像是灌铅,脸上渐渐出现汗水。不过山道上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三五成群,有官员、商贾、有书生、有贩夫走卒,像是清明上河图截取的一角。透过他们言语,萨尔普知道这山叫做祁梦山,主峰叫做神女峰。传说在三百年前天降神女,在山顶修行三年。在那三年祁梦山附近的八个县风调雨顺。神女离去后,八个县的乡民为感念神女的恩德向州府大人请愿将主峰天炉峰更名为神女峰,并修建了神女庙,此后三百年纵使朝代更迭,神女庙的香火却是并未断绝,上山求仕途、求姻缘、求安康的乡民百姓都络绎不绝。今日,正式传说中神女降临的日子,去往神女峰乡民比往日多了一倍有余。
没有过多久,神女峰的主峰山顶渐渐出现在眼前。一座三人高的青灰色石头摆放着山顶平台的正中央,雕刻着神女峰三个飘逸的行书字样。萨尔普向着神女庙走去,庙外还有小吃的叫卖声,进香的香客来来往往,香火甚是鼎盛。萨尔普从包裹里取出几枚铜钱,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放进了功德箱,接过和尚递过来的三炷香,对着神女的雕像拜了拜,便出了神女庙。求的不过是此行顺利,能够得到有缘之物。
萨尔普在向着观景台走过去的过程中,听到一声女孩子的呼喊“张公子,张公子”。他心想该不会是叫我的吧。没成想,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萨尔普一下,“张公子,你耳朵聋了吗?”。
萨尔普回过头看到一个皱着眉,脸上挂着微微怒意的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正怒视着他。圆圆的脸蛋,带点婴儿肥,发怒的样子在萨尔普看来甚是可爱。
“你在叫我?”萨尔普指着我。
“张公子,不会真的傻了吧。外人都在传你中了妖邪,把事情都忘了。难道是真的?”
小丫头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确实是忘了一些事情。不过呢,事情会变好的。”
萨尔普宽慰道。
“诺,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信。”
萨尔普接过信,打开来看,两行娟秀的字迹“一个时辰后神女庙后小花园见·林”。他将信纸塞在怀里。他试着仔细回想将要与之相会的林家小姐。脑海中竟然渐渐浮现出她的样貌,不过并不真切,不过倒是能感觉出气质出众,想必是书香门第之家。
他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看着祁梦山风景的同时,开始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这该是猎狗的剧情啊,他不禁内心腹诽一阵。
在山顶兜兜转转,东看看,西瞧瞧,萨尔普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到了,就向着神女庙后面的小花园走去。
小花园里面的游人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花园内搭建了红木长廊,中心水池内修葺了假山,四处种着开的正艳的桃树,此刻散发着阵阵香气。萨尔普在长廊里看着假山,闻着桃花香,拿着鱼食,逗弄着水里的锦鲤,一种祥和安宁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萨尔普抬头看到了那个小丫头鬼鬼祟祟看向自己这边,他正要打招呼,她便跑走了,想必是告知那个林小姐吧。于是他便坐在长椅上静静等待着林小姐。
不一会,就看到小丫头跟着一个容貌端庄,气质非凡的古代美女走了过来。下丫头跟着林小姐说了什么,就走回了花园的入口处。萨尔普起身,望着走过来的美人,心里竟然禁不住的一荡。
“张公子。”林轻语向着萨尔普施了礼。
“林小姐。”萨尔普也回了礼。
“公子可好些了?”林轻语温柔地声音传了过来。
“多谢林小姐关心,身体好多了,除了有些事情记不起来,其余无碍了。”萨尔普回答到。
“那就好。外面都在传你了妖邪?”
“没有的事情,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到脑袋。”
“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萨尔普望着林轻语那含情脉脉的眼睛,心里有些不舍的说出实话。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还望见谅,林小姐,在下确实忘却了许多事情。”
“那我们就约定一次,你看可好?”
萨尔普看着林小姐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必之前原来的张公子与林小姐定是私下定了情。他想不清楚自己该如何替他人做决定,或者这也许是自己的过去也说不定。
“姻缘乃是大事,林小姐。不知道你可否等我彻底恢复健康,再做决定。”
萨尔普试探道。或许交由张公子自己做决定最为合适。
“你可知我今天求的是什么?”
“小生猜可是姻缘?”
林轻语点点头,随后说:“我已经上香,焚烧敬香符箓。符箓是我特意向庙祝求来的,想必神女娘娘定有回复。”
难道神女不是传说,萨尔普内心暗暗猜测。萨尔普本想在细问一下,便见小丫头便跑了过来,对着林轻语说是神女庙主持有请。于是,萨尔普跟着林轻语走到了神女庙的一处幽静的场所。
“主持,是否那神女娘娘有了回复?”
“女施主,神女娘娘确有回复。不过神女娘娘传下的法旨确是留给你的心上人的。她说他看完后,自会做决断。”
林轻语跪在蒲团上对着神女娘娘的画像磕了三个头,起身后走向萨尔普告知了神女娘娘的回复。萨尔普将信将疑地从主持那里接过一个镶着符纹的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类似圣旨模样的卷轴,不过要小的多。在萨尔普打开的瞬间,他就消失不见了。主持示意林轻语不要惊慌,稍等片刻。
萨尔普瞬间来到云端,一道神光浮现,对面出现了神女的化身。
“不知是该称呼你为萨尔普呢,还是张青呢?”
萨尔普听到神女的化身问话,连忙俯身道,“回神女娘娘的话,小生以为亦是萨尔普,亦是张青。”
“奥,如此,你为何犹疑?”
神女化身再次问道。
“张青与林轻语互生情愫,定下终身,此乃人生大事。萨尔普不敢轻率做决定。”
“庄周梦蝶的故事你可听说?”
“小生听过。”
“你说是你变成了张青,还是张青变成了你呢?”
“小生记得自己从一深井处跳了下来,醒来后成了张青,也许在那时张青也成了我。诚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可以再次默诵你的那段咒语。世间缘,皆善缘,我甚是喜欢。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既是庄周的缘,也是蝴蝶的缘。一人得逍遥之乐,一蝶悟入世之苦。殊不知苦与乐不过是片刻感受罢了。我且问你,你是张青还是萨尔普重要吗?”
“小生得悟。多谢神女娘娘点醒。”
神女化身形成的神光如雾般散去。
萨尔普也瞬时回到了那个幽静的场所。此时那个主持也已经离开了。小丫头对着林轻语说着体己话,宽慰着自家小姐。
萨尔普走向林轻语,向他行了礼,说道:“林小姐,小生想清楚了。愿与林小姐约定终身。”
半年后,萨尔普,也就是张青与林小姐按照习俗,下聘礼,订婚约,拜堂成了婚。原来张青乃是近处风清县一个商贾之子,也算是县里的富豪之户。不久成婚后,张青就去京城赶考,第一次、第二次均未考中。不过张青每到失意时,便念“三字经”,后来逐渐拿笔写下,算是张家的家训。如此终于第三次考中进士,于是举家迁入京都。林轻语为张青生了一男一女。张青的仕途虽然不顺,不过好在其父留下的财富足够,而且张家也是节俭之家。幸运的是张青与林轻语可以说是神女定的姻缘,一生幸福顺遂。
时间恍然而过,没成想林轻语已于半月前离开了人世,年七十五岁。张青在林轻语离世后,每每抬头看天上的圆月,就想起与神女娘娘的对话,才会想起自己还有萨尔普这样的另一个身份。林轻语离开的日子对于张青来说是孤独平淡的。张青自己的女儿也早已嫁人不在身边,儿子也去外地做了官。他每日在练字、绘画中消磨时间,在回忆中抵御着一个人的寂寞。不过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算是幸运的。
晚年的萨尔普早已经明白,自己垂钓的是一世情缘,可谓是“轻风抚明月,情缘慰我心”。
时间终于也到了他离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