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母亲的信
“别说话，妈，好好躺下。医生说你只可以吃流质食物……”宇文旭回头想叫着王医生，却被魏琴微弱地拴着手臂。
“旭。告诉妈，你……没有，伤害倩倩，嗯……”
宇文旭一怔，反握着她的手臂，感受着那里一片枯瘦。
“我让王医生给您检查身子……”他下意识地扭头，侧脸氤氲着不安。
“不，旭。不要伤害倩倩，不要。”魏琴喘着气拽着他的衣角，宇文旭一时不忍，转身看着那布满血丝的面孔。
他比谁都清楚，魏琴昏迷五年的期间，脑子里是清醒的。曾经多少个夜里，他酗酒着来到母亲的房间，悲恸地落泪起誓要让那个女人后悔莫及。那些，他相信她都听着的。
“倩倩不是有意要离开你的。五年前，她妈妈得了脑癌，迫不得已才跟江子谦去英国治病的。儿子，她不想连累你！”
魏琴耗尽了醒来仅存的那些力气说完时，胸膛已经不安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面前的男人仍然直立着，双排牙齿紧拼在一块。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纷飞的记忆宛若抛砖无情地落在心坎，痛得他五脏六腑都严重出血。
不会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呢？
于倩！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他们之间横隔的是自己假想的谎言，他如何接受，如何接受！为什么要在暴风雨的伤害后，为什么要在这个错误的时间点上，为什么！
那只放在裤兜里的手第一次颤得如此厉害，忆起那些凌辱她、蹂躏她的片段，他发觉自己已经忘了如何呼吸。窒息了，所有的一切！
“妈，别说了。”
气若游丝地从他嘴里冰冷地说，他不相信，死都不愿意相信。
说着就勉力撑着手臂垫高枕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旭！你要接受，必须要接受！”魏琴突然生气地掰开他递过来的枕头，“五年前的那场车祸，并不是人为的。允儿的母亲和我曾经是生死之交，她和你爸爸错的那一次，我可以原谅！所以那场车祸，并不是你以为的她动了手脚。会出车祸，是因为妈妈听到了倩倩说的话，一时心急想赶去告诉你。她在子谦面前跪求他，求他不要告诉你她妈妈的事……”
“倩倩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她怎么会丢你不管不顾？”
“扪心自问，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时候是那种人？”
“旭……我们家落败的时候，她的母亲也需要庞大的医药费。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你也帮不了她。她不想在水深火热的时候拖累你你明不明白！”
“可终究还是迟了，迟了……”
魏琴无力地倚在床头，闭起眸子。她在昏迷时仍然清楚听到那个女孩呜咽的哭声，不断自责地诉道：“伯母，都是我不好，都是倩倩不好！”宇文旭面容的线条已经紧绷得骇人，赤红的眸子打转着陌生的晶莹。
脑子徒留她一串串的笑语，她柜子上那个旋转木马，还有那个总是不离不弃，傻笑地在他身边死缠烂打的影子。
原来在他自以为兵无血刃的角斗里，纵使喷血而亡的是她，却连带他的心一起毁灭了。如果，如果能重来，然而再多的如果也挽不回她了。他的脑，他的眼只映着那含恨的眸子，忿忿地吐血控诉：“宇文旭。你五年前的那些痛，我都还给你了。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咚！”一声。
他伟岸的身子顺着墙壁滑落，通红的黑瞳徒留一阵茫然空白。
“旭……”
“让我静一静，让我静一静。”宇文旭仿佛无力地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再叫来王医生，那落寞的身子已经消失在别墅门口。
“阿，阿姨。”
苏子允在进入病房时，大眼呈着胆怯试探性地叫着。她生母与宇文家的恩恩怨怨，是他在长大的时候才略有所闻。
宇文旭在那场车祸后，将所有的事都迁怒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在他笃定的立场上看来，那场车祸定是苏子允生母怨恨嫉妒自己的父母亲，所以才从中作的梗。后来，父亲在和苏子允母亲见面的时候，双双遇害逝世。
那个时候正逢于倩背弃他的绝望时期，他颓废绝望地盯着那一双澄澈的眸子时，再表不出一丝怨恨。苏子允在那个时候，成了唯一还在他身边的家人。
所以他恨于倩，却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弟弟残忍。
终究是血浓于水啊。
“过来。”魏琴忍着身体上还生鲜的痛，对他摆了摆手。
苏子允蹭蹭地跑了上去，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他的思维里，哥哥曾经这样地憎恨他，而自己的母亲夺走了阿姨本该有的一切，自己在她面前是不讨喜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只是淡淡地笑着，“来，允儿，不要害怕。来阿姨这里。”
“阿姨……”他轻轻地叫着，在她怀里好像莫名地嗅到了妈妈的味道。
“允儿长大了，也懂事了！”魏琴揉着他的发丝，他的眼，极像他的母亲尤雯芳。她慈爱一笑，或许经历了这样大的病劫，灵魂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复返回，心境顿变得豁达彻悟。也似了解再多的怨恨哀愁，终究只会被时间磨灭得滴水不剩。
她不恨了，或许冥冥中注定了要老来得子。又或许，注定了这个男孩要在自己儿子落败颓废的时候，用纯净的一颗心来净化他，感化他。这终究是宇文家迟来的礼物啊。
“允儿以后就和阿姨好好生活好吗？”
苏子允睁着大大的眼睛，后觉地轻点头。后又似觉得自己不显乖巧，再重重地点头承诺，“我知道了，阿姨！”
站在房门的杨妈和王医生相对一笑，忍不住鼻尖一酸，一颗泪就掉了下来。这个迟来的温馨，终究还是到了。
病房一片清冷。
幽幽的空气带着药水味，连着那轻微的呼吸声蹿了一室。刘珍妮推门而入，突如其来的光束让她双眼不适地微眯。
“醒来啦？我给你带来了蟹粥，你吃一点！”刘珍妮坐了下来，顺势把保温瓶从袋子拿出来。
“我没胃口。”
于倩无力地摇摇头，双眼盛满死寂。自从醒来后，浑身的痛从脚底蔓延到心头，骨架彻底地散架，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左脚甚至被抬高吊起，医生说要好长时间的复健才能完全康复。
她听到消息时没有落泪，如今生命已经黑灰一片，再多的困苦也摧残不了她的心智。她的心，早死了！
刘珍妮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叹气地坐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从口袋掏出一封信，咬牙递给她。
于倩双眸流转，沉默地打开了。
入目的字迹龙飞凤舞，刚硬中的温婉让她差点心酸落泪。那些字体，这样熟悉。一滴泪点在信纸上，无限地扩张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