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威听明白前因后果,先是莫名其妙地有一丝失落感,不过很快又惊诧于马立接下来所提的问题——“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在啊?又有什么集体活动让其他人都倾巢出动了?”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让杨君威不发懵都不行——要说故意让她难堪,半年相处下来,完全可以断定马立不是这种人;可是要说他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的确有点儿说不过去,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真糊涂还是有什么弦外之音?
控制住自己异想天开的剧烈心跳,半瓶子醋的杨君威忍着郁闷给瓶子里空空如也的马老师开了一堂免费扫盲课。经过这一番师生之间的教学相长,得出的结论是:马立的确不知道今天是个意味深长的节日。因为从上本科到读硕士再到留校任教九年间,马立夫妇都一直循规蹈矩地生活在同一个封闭又传统的大学里,西风很少能刮进来,而他们俩人也恰好就是那种很少见的不懂浪漫为何物的天生一对。
听完杨君威纸上谈兵的一席话,马立不禁暗自庆幸没有冒冒失失地去找他人,否则惹出的麻烦会超出他的想象,现在看来想在今天找个异性帮忙购物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鉴于擅长讨价还价的购物狂都不在,所谓叫花子不能嫌饭馊,近在眼前的杨君威无疑是他的唯一选择了。
看来“两人头脑胜一人”的道理只适用于专业人士,在马立和杨君威这样的外行身上它是完全行不通的。性别和年龄上的差异使得俩人的意见屡次大相径庭,不是对颜色不认同就是因式样起争议,鉴于彼此都是低手,谁都不信服谁的品味和眼光,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总算在孕婴百货挑到两人都心满意足的一套婴儿服。
大功告成,两人都觉得如释重负。心情放轻松了,马立很高兴地提出请吃饭作为报酬,杨君威也很配合地接受了,因为逛街对她来说和受刑没什么两样,受了这么长时间罪,吃他一顿饭也不过分。
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俩人就坐在“馋猫王”连锁店附近的中心广场的花坛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知你有没有那种坐在陌生广场上看人来人往的经历,杨君威一直认为那是一种很惬意的感觉,使她在拥有着内心的温暖的同时,感受到唯有乞丐才能享受的那种不受约束、海阔天空的自由。此时她的思绪可以飘得很远很远,远到天涯海角、天各一方的故友,一会儿镜头又拉得很近很近,近到手中煮得很硬的蚕豆和卖蚕豆的面无表情的老太太。她甚至会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四海为家的流浪者,现正孤独地坐在远离家乡的某一个陌生的站点,满眼熙熙攘攘,却都是匆匆过客冷漠的面孔,没有人会注意她的存在和离开。如果她今夜想赶路她就赶路,如果她明天想歇息她就歇息。碰到拐弯儿的地方她一定要直走也没人拦她,路遇看得顺眼的风雪夜归人她想攀谈她就上去说两句,经过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她想小住就住上几天。偶尔想家的时候她想哭就哭几声,不必理会别人问她为什么;遇上高兴的事情她想唱就唱几句,不必在乎别人猜测她是不是个因感情失意而流浪已久的疯子。
只因现在的竞争太茫然又太激烈,因此掩盖了许多和她一样恨不能失去生命力的生物。这些生物不知道生活到底还有什么可追求的,便理所当然地在一片厮杀声中自愿退出人生的角逐沉溺于幻象。这是一个理想零度的空间,人的追求在这样的空间里渺小可怜、不堪一击。当你距离理想很遥远时,人人都告诉你它是一棵参天大树上的果子,等你长到足够高大你就可以得到它。但是当你长得迫近理想的高度时,你会突然顿悟它依然高不可攀,是你当初年幼无知错把高悬夜空的不可企及的星星当作了凡物。此时的你已经不再因天真而愚蠢,不会再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到达那样的高度,于是你除了放弃和投降别无选择。投降的人越多,迷失的人就越多。既然迷失了理想,人便自然还原本能,再不奢谈尊严和抱负,所有的努力只为了生存,尽可能好地活着,任别人把你鄙弃成尘土也依然忍气吞声,只为了谋求金钱、名誉、地位,甚至所谓的爱情来掩饰自己原始的本能。
思绪飘渺中,杨君威一时间忘记了周围包括近在咫尺的马立在内的一切,只是机械地放松身心,完全沉浸在广场旁边一家音像店里传出的这段美妙的旋律中: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一首诠释心态的经久不衰的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