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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凌晨,天色刚升起蒙亮,烛映家走出一名中年,站在门口与烘培映嘱咐。
“烛映身体只是虚弱,并无什么大碍,等他身上的伤好了自然也就没事了。”中年腰间挎着个小药包,两边眼角下抹了两条白痕,身为族医的他这些年可没少来这边,所以对烛映的名字比较熟悉。
已经整夜未眠的老人犹不放心,但也不好强留中年,将他礼送到门外。
看着老人憔悴的模样,族医不忍多说了几句,“让烛映赶紧开脉吧,好歹也能让娃子稍微改善些体质,不然这样的日子始终不会是个头……”
“谢谢。”烘培映点头,这些年眼前中年可没少照顾自家孙子,对他的感恩谢了又谢,老人觉得实在是无以回报,老眼昏花的双目已经泛红。
躺在床上的烛映苏醒,看见门口两名大人,这久违的场景又勾起了幼年时的记忆,那段岁月这两人也经常站在门口闲聊,只不过不同的是,老人的身形已经变得佝偻单薄,让人不忍直视。
“阿公。”烛映呼唤,此时呼吸不畅的他极难把这句话喊出来,感觉老天爷都不想让自己多呼一口气似的。
烘培映听见,连忙拜别中年跑回屋。
“怎么啦,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族医还没走远,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俺这就去把他叫回来。”烘培映坐在床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小心翼翼扶起烛映,让孩子坐直身体。
烛映显得苍白,起身时看见眼前昨晚被自己咬过的手掌,其上血液已经干涸结痂,“对不起,阿公俺错了……俺不该跟别人打架的,不该咬阿公的。”孩子的话语蕴含着浓浓的悔意,小眼眶说着说着就涌现出了泪光。
烘培映只是轻轻拍着烛映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此时孩子起身挪开被褥显露出的身躯,其上青紫交加的淤青触目惊心,遍布了整个身躯,模样简直嚇人至极,那两句没事也不知是对老人自己说还是对孩子说。
很难想象,昨晚这孩子究竟是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又是哪个狠毒的人能下这么狠的手?烘培映都不敢拍的太用力,生怕弄疼了自家孙子。
幕枣之来到烛映家门口,其实昨晚她也没怎么睡,此时都已经有了细微的黑眼圈,只不过在黝黑的皮肤下不明显,怀里端着这些年上山采的药材,里头大都已经腐烂,由此可以看出这些药材究竟积攒了多久?
如前天所说,如果身边人说不需要,那也留着,没准以后就需要了呢。不管是梨木还是什么?只要能治病的东西,幕枣之这些年一点一滴都积攒了不少。
那句命苦就不要去想着别人,是对那脸色苍白的男孩骨子里说的,只是当时烛映没有在意。幕枣之没敢贸然打扰里头那对爷俩,只是躲在门边静静等候他们把话说完。
“其实这压根就没有阿公想的那么痛,就一开始痛过后,只要不去刻意碰它,几乎都不会痛的。”烛映察觉到烘培映的眼神,有气无力的说道。
可见老人半信半疑的模样,这让烛映也觉得很无奈,毕竟自己又没说谎,确实也就只有一开始痛过,剩下的就只是看着吓人而已,不然以自己的脾性又哪能忍耐到现在?
烘培映见状,老脸松了口气道:“不痛就好,俺这回有事就先出去一趟,今天你在床上就不要下来了…”说着,回头又对门口的幕枣之道:“进来吧。”
“嗯。”幕枣之端着草要走进门,途中还掉了两三捆,走走捡捡来到烘培映身前,“培映伯,你看,俺这些草药有没有用得着的?”
“呵呵。”闻言,烘培映慈祥的笑了几声,指了指里头带有紫边的枯草道:“紫苋草能消肿,磨碎了用得着,等会俺离开时,又要麻烦你照顾一会阿映了。”
“没问题的,以前阿映就是俺照顾的……这次都不用阿娘,俺一个人就行了。”幕枣之说着停顿了一会,改口响当当的保证到。
烘培映哪敢答应这撒泼惯了的女孩,连忙说道:“还是需要你娘的。”说完,老人还有些不放心,主动跑去隔壁打了声招呼,留下幕枣之与烛映独自在这边。
“真是的,好像没有俺娘,俺就拿不出手一样。”幕枣之见老人急匆匆的离开,满脸埋怨,不过很快又露出了笑容,将怀中草药随便丢在角落,独独拿出紫苋草含在嘴里嚼弄。
烛映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药香味,看着女孩的身影,感觉已经很久,好像最后一次还是自己去年,因为着凉躺在床上受到百般照顾,那时的自己只觉得他们小题大做,甚至还有些厌烦,但现在就多了丝温馨,品味出了里头浓浓的关怀。
女孩将嚼碎的紫苋草吐出来,味道简直是嘹苦至极,可当回头看见弟弟眼神时,幕枣之像是想起某些事,突然笑了起来,“阿映,你记得吗?早些年你对俺说过的话。”
“什么?”烛映迷糊,哪知道自家老姐脑袋瓜里究竟想着什么,看向幕枣之寻求答案。
“俺记得是你三岁那年,那时你还小,可能不记得了吧?”幕枣之双手抱头,闭上眼睛像是在品味着那段岁月,“那时你问俺会不会忘掉你?怕自己离开后,俺会不会忘掉烛映这个名字……”
听着,脸色苍白的烛映也想起了那段岁月的对话,有些尴尬的干笑了几声。当年场景就如今天一样,自己躺在床上,幕枣之负责照顾自己,不过那时自己只有三岁,女孩就突然问自己怕不怕死?自己当然回答说怕,但更怕的是会没人记得自己,所以才问了幕枣之这个问题。
“烛映、烛映、这是在俺名字之后,首次学会写的两个字。”幕枣之重复了两句烛映,黝黑小手掌在空中笔画了几下,这些年自己也没少上山采药,就如前天的梨木,角落里堆积成小山堆的药草,就是为了不让这个名字成为过去。
烛映粲然一笑,像是驱散了一直掩盖的阴霾。实在是那些年被人堵在门外喊病秧,生怕幕枣之会记错自己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