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感到自己的汗水顺着眉骨滑到了眼角上方,他的内脏都变得发烫,他放慢速度,呼吸慢慢缓和下来,但心跳依旧非常快,好像每一下心跳都带着自己眼前的世界颤动一下。
他站在华分路边两楼的跑步机上,挂在脖子里的毛巾已经变得湿透,沉甸甸地垂在胸前。华分路是一条横跨在两条大路中间的东西向小路。路的南边隔着一条护城河,是几个新造的小区;不知绿化生态的护城河是当时这些小区的主要卖点,几年过去了,河边的确郁郁葱葱,时不时有几只白色的鹭在那里捕鱼。路的北边是一排两到三层的商业用房,都是些平价超市,水果店,三十元洗剪吹的理发店,还有一些小卖铺,全场六十起的鞋店之类,这边的顾客大多都是附近小区的居民,平时也就在这边附近买买生活用品。间或有两家紧致的服装店和奶茶店之类,也很快就因为业绩压力撇下那毛十万的装修费和房租押金自动撤离。
在理发店和水果店的中间,有一个狭窄的入口,一门宽大小,往里走就是一个通往两楼的台阶,台阶上面挂着一个黑色的招牌,健奕健身。
郭嘉喜欢这里,这里靠近警局,有什么突发情况,他可以在十分钟内赶回;这里也人少,偌大的健身房里总是三三两两,因为特殊时期,最近人就更少了。
他走下跑步机,来到落地窗前,拿起水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对水的摄入量,眼角余光瞄到对面路边的公交车站,这是郭嘉喜欢这里的另外一个原因,或者说曾经的原因。他看着那个公交车站的新长凳,自从去年市政改建,所有公交车站都进行了翻新重建,原来的旧候车牌,旧凳都不见了,连同过去的人影。这一切都过去了。他不自觉地喝了一大口水,呛了起来。
一个坐在角落里的教练朝着这里投来关切目光,他似乎在担心着这个总是闷头跑步,精瘦得过分的男人。郭嘉朝教练摆了摆手,让呼吸缓和下来。他想起了那封投递在他邮箱的信,小赵刚打过来的电话,颜料盒的事情没有进展。他的心跳已经平静下来,心脏如常把血液输送给大脑,跑步引起的内啡呔通常会让他的思维更加敏捷,也更加乐观;这个对身体无害,却又有成瘾性的兴奋剂让多少人对它如痴如醉,看看每年跑各种马拉松的人就知道了。
但他此刻却没有感到任何快乐,甚至他有点儿犯恶心,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还缺少的那个环是什么?他的大脑迅速在转,然后撞墙,再回来,重新出发,再撞墙,再重新出发。
是他!
郭嘉迅速地整理好东西,顾不得去换下早就被浸湿而变得沉甸甸的衣服,快步擦过拿着新课程介绍迎面走过来的教练,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楼梯。
是的,他是唯一的可能。
郭嘉转过街角,跑进大路。路边松动的砖块被踩下后溅了他一脚的泥水。他看看脚上的鞋子,继续往单位跑去。这个时间,希望小赵还没有下班。
他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在他面前,派出所旁的大桥边上站着一个男人。夜色中那个男人的面容若隐若现,并不真切。但郭嘉知道他是谁。
那个男人也认出了郭嘉,犹豫了几秒,终于走上前来,“我是来自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