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声笑了起来,眸中却是熠熠生辉,“只是看你可怜。”
黎悦悦怒了,这一年的涵养让她不会随便踹人和打人,转身就走,却被他抱住了,他在她耳边低低说:“有人盯上你了。”
黎悦悦正要踢上去的靴子慢慢放了过去,从车窗的映射中,她看到了一个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盯着她这个方向。
可是她不习惯还是第一次与陌生人这么亲近的拥抱,心里很是变扭,身体扭|动,“放开!”
“他们有三个,你跑得赢吗?”男生低声问她。
黎悦悦冷笑一声,“你不会是他们的人吧?!”玩这种把戏,她早就玩腻了。
男生笑了起来,嘴角掀起一个很是阳光的笑容,如初雪里的冬阳照耀了她周围,如星天碎光密布在她的天空,将她那断裂的根和精神中破碎的东西慢慢合拢起来。
“你身上有艺术的气息。”她莫名的说了出来。
“嗯,我是艺术系的,学画画的。”男生温柔的回答着她。
黎悦悦生平第一次赌了,跟着他跑了起来,跑到他家,却不知为她的以后埋下的第一次伏笔。
他的家很小,两室一厅一厨房,空间不大,地板很干净,整体颜色是暖黄色,很温馨,家具该有多有,醒目的茶几上摆着水果,还有一壶茶水。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眸中带着一丝笑意,“我妈爱喝茶。进来坐坐。”
黎悦悦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马丁靴,怕脏了这地板,默默的脱下靴子,男生给她一双鞋子,鞋子有些旧,不过她不介意。
黎悦悦坐在有些旧的沙发上,男生问:“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黎悦悦看了眼茶几上有些不新鲜的水果,笑了笑,“我想要白开水。”
男生从厨房那杯子给她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黎悦悦在翻开沙发上的书籍,问:“你喜欢看书?”语气里有些诧异。
毕竟,这个女孩给他的第一个感觉不是像个爱读书的样子。
黎悦悦合起书,放会沙发上,笑了起来,“米兰·昆德拉的书籍,你最喜欢那本?”
男生将水杯放下,坐了下来,拿起苹果削,笑:“《生活在别处》。”
黎悦悦点了点头,又瞥了眼沙发上的书籍,“那这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呢?”
男生苦涩的摇了摇头,“给我的感觉,人是无法承受虚无缥缈的轻,又如《逃避自由》里有解释,彻底的自由虽然给一个人带来了独立和理性,但也会使他孤立,并感到焦虑和无能为力。我不喜欢无能力为感,我是人,我想在人的世界里扎根。”
黎悦悦问:“这个说法新鲜,说实话,我一直没有看懂过《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逃避自由》是谁写的?”
男生将苹果削了一半多了,“弗洛姆,也就是写《爱的艺术》那位心理学作家。看过吗?”
黎悦悦摇头,有些惭愧,“没看,但我哥给我买有。对了,你叫什么?”
男生抬头看着她,笑了起来,“岑玖。小名,九九,语文的表示九的九。”
黎悦悦有些无措了起来,却被他身上的艺术和文雅气质吸引着,沉|沦着,问:“为什么帮我?”甚至有一种错感,惺惺惜惺惺。
岑玖将苹果切成一块一块放白色兰花边的盘子里,插上牙签,“不为什么。你只要相信,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顿了一下,“也请你,不要以恶意揣摩我。”
黎悦悦沉默了片刻,她见过人性的恶毒,也看过不少关于人性的书籍,也知道艺术家有一种心灵纯洁。
他是纯洁有灵性的吧。不然为何吸引着她的呢?
黎悦悦笑了起来,“我们可以交朋友吗?我叫悦悦。”
“好啊,悦悦。”岑玖不假思索的念了出来,非常的顺口,让黎悦悦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人念的感觉不一样,太过于熟稔了。
接过他递过来的苹果,手指碰到了他有些冰冻的手,关心的说,“你手冻了。”
岑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恍惚了一下,笑了起来,“小时候冻伤,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冻。这么多年,习惯了。”
黎悦悦咀嚼着苹果,好奇问:“怎么冻伤的?”
岑玖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小学的时候,因为我结巴,又瘦瘦弱弱的,就被别的男同学欺负了,有一次被他们踢进河里。救回来算是幸运了,那家子也算好,后来给我们一些钱。”
黎悦悦心头发凉,隐约感觉到一些不好,“那家子叫什么?”
岑玖见她有些急了,笑了起来,把手藏在兜里,“悦悦,你很在意?也不过大家不懂事而已。”那样的过往,怎么可能轻描淡写一句“不懂事”,不懂事就可以谋杀别人生命吗?
黎悦悦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脑海里回想起她在老家读书的时候,看着自己家哥哥将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踹下去,她就站立远处看着,后来还围在一起看戏,跟自己老哥打闹了起来,赌会不会结冰然后再化了,向电视剧里的特效一样。
那天晚上,他们被罚不能吃饭和写道歉并且挨打了,期间上厕所的时候,她记得当时有一位颤颤巍巍白发苍苍、弓背而来的老人,苦苦的哀求起了她的爸妈。
岑玖苦笑了一下,“其实都是往事了,我小时候住在我外公家,外公很照顾我,生病那段时间,外公还常常给我好吃的和好喝,也算不错。”
黎悦悦一紧张手就会放入兜里紧捏着,发抖着,“你不恨他们吗?”
岑玖摇头,“有什么好恨的,一个留|守|儿|童被欺负不是常事吗?可也是因为他们给的那笔钱,让爷爷给我买了书籍,之后啊,我就慢慢看书了。”在那里找到了存在和精神归宿。
黎悦悦心头一窒,头皮发麻,浑身僵冻了起来,那些落在发梢上融化的雪,她第一次体验到雪花的冷漠,笑了笑,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岑玖问:“怎么了?是不是冷?我给你拿个毯子吧,条件不好,没有空调。”说这话的时候,他有几分不自然了起来。
黎悦悦看到舅舅因为风湿病的痛,要好好保护着,问:“没有空调,你睡觉怎么办?”她已经无意识的背负上伤害过他的罪名了。
她的天真幼稚和顽劣可是差点掠夺了他的生命和干净的灵魂。
如果她哥哥没有犯错,她没有怂恿他哥哥,岑玖不会有那么大的伤害,应该在落水的瞬间就会被救了上来,而不是没有人敢去给大人们求救。
岑玖笑着说:“多盖被子,多躺会就好了。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好好招待你的,让你知道了这不好的事情。”
黎悦悦听着他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发慌,她想逃,想逃离她能感受成沉重枷锁的地方。谁知,刚起身,门就响了。
门开了,有一个中年留着刘海绑着头发的女人,手提着几个袋子,应是晚餐的食材。她身材微胖,肤色很白,五官唯有一双眼睛好看,岑玖就是遗传了这双好看的眼睛吧。
作为后辈,黎悦悦首先礼貌的打招呼,“阿姨好。”露出了甜甜的笑意,却不知,也就因为她甜美的笑意为她赢得很多东西。
岑玖抱着蓝色毛茸茸的毯子出来,喊道:“妈,您回来了。这是我朋友,悦悦。”
岑妈妈笑了起来,眸中带着几分欣赏看着这位亭亭玉立,似乎教养还不错的女孩子,回:“悦悦啊,来阿姨这儿,随便啊。要是有什么想吃,就让九九给你拿或者做。”
黎悦悦笑着回,“这怎么好意思呢?多麻烦啊。”
岑玖笑了起来,“妈,我会照顾好悦悦的。您放心好啦。妈,您菜买完了吗?”
岑妈妈放下菜,看了看,笑了起来,“买完了。不过,我要给楼上的张阿姨送白糖,她让我帮买的。”
岑玖说:“那妈,您先上去吧,我想和悦悦说会话。”
岑妈妈给了自己儿子一个得意的眼神,转而拿着白糖,对黎悦悦笑说:“阿姨先上去了,悦悦当自己家那样啊。”
黎悦悦点头,“谢谢阿姨。”
直到岑妈妈关门走后,岑玖将毯子递给她,见她似乎有些抗拒的眼神,眸中一疼,“前些天洗的,干净的,就是旧了点。”
黎悦悦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可是看到他皱眉,心里又有一分罪恶感,想伸手去接却身体抗拒的站了起来,僵硬的说:“我要回去先。”
岑玖又是一僵,将毯子放在沙发上,带着几分恳求,“我送你吧。”见她怀疑的眼神,补充了起来,“有电车。”
黎悦悦想了一下这样会方便很多,不用担心打不到车又要转车来转去,还有可能赶不上最后一班的风险,点了点头。
黎悦悦看到电车竟然有些发痒,那样自在和速度的感觉在她内心澎湃。
盯着那亮白色的电车,眸中都是占有欲啊,“我开,搭你!”
岑玖瞧了瞧她的衣服,那件大衣能挡风吗?
黎悦悦走近他,抬起头,仰望着高她一个头的男生,以为他不相信她的技术,抢过钥匙,有些不屑,“放心,老娘开摩托追尾都没问题。”
岑玖脸色微变,只是变了话题,“你开就你开。”
黎悦悦已经做好等着他上车,挑眉,“要是你怕了就记得抓紧我,不过,小电驴根本的速度……哎,慢!”
车已经开进有些坑坑洼洼的路上,岑玖眸子有些深却带着笑意,看着这个要强又带着好奇的女孩,让他眸中有些意外,还有探索。
对他来说,从前的她是他梦中不可攀比而遥远站在舞台万丈夺目的演奏钢琴去的女孩,如仙女,如嫦娥。
从那以后,她就是他的罂|粟,是他不可救药的沉|迷,是他坚持变好的信念。
从一年前她说出那句“知识就是力量”,告诫他知识可以是有力量的时候,他就为之动容了。
他承认,她是一个不成功的说服者,但让他动容却是她那张清秀带着甜美笑容的脸,让他又一次认识了她。明明不是心狠之人,非要装冷漠孤傲。
黎悦悦啊,他从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从他看到她的第一幅画开始,他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名字,尤其是那次意外看到的钢琴演出,他目光的一直凝望着她,远远的,不敢靠近。
一个成绩很好,家庭好,有很强艺术天赋的孩子,一直是长辈眼中的宠儿。而一个自卑又家境不好,童年凄惨的人,是同学讨厌老师眼中无奈的人,没有人会料到这个两个会有相遇的机会。
连岑玖也一直都不敢想,他会有一天能跟她说话,更别谈像现在这样坐在她身后,看到车差点要倾下去了,双手盖到她手上一起开。
终于开得平稳了,黎悦悦只是心有余悸,回过神之后,岑玖不露声色的收回双手。提醒一下,“要不,我开吧,等到了平稳的公路你再开!”
黎悦悦已经两年多没开车,开得确实有些不稳,以至于出了个丑,不过她脸皮厚,“我能。你别说话管好你自己。”
内心的紧张感让黎悦悦忘记了那双裹得微凉的手用力覆在她手上去掌控车头的触觉,她一心只想开好,回过神来的时候,岑玖只是悠然的享受,眸子确实有些微妙起来。
岑玖有些心慌了起来,生怕她会厌恶了起来。
是啊,谁也料不到,世事变迁。
这个瞩目的孩子在很多人眼中开始堕落,只对自己坚持的看法活着,从不在意世俗和周围的眼光,这种心态在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身上确实厉害了。
岑玖那时就心生某种想法,如果他能毁了她是不是能将她绑在身上?
十四岁的孩子能承受的不多,只要他遏止她的成长,他想,一定可以的。
可是,没有想到,事不成,就被她哥哥发现了。
岑玖被黎世玉打成半残,想法开始变了,他想着怎么靠近这个可爱的天使,怎么把梦中穿着白色礼服弹奏着钢琴的女孩捉到身边,怎么撕开那漂亮的衣服,狠狠剥夺她的高贵和尊严,让她彻底的成为他的玩物。
可是,医院里她的所作所为,让他改变了,一个猎人喜欢最完美的艺术品,就如一个艺术家,为了一件巅峰的艺术品要花费大半生的努力。
岑玖想要的是,她是最好的艺术品,是出自他手中的。他要做一个雕刻家,要把雕刻成人间最好的。可什么是最好的呢?
她今年十七岁了,青涩而秀丽,可总多了什么?是戾气,一股戾气,都是黎世玉那个混蛋,把这个最好的艺术品染上了肮脏的颜色。
又少了什么了?这个艺术品少了什么?
这是岑玖在想的,也是从再次见到她开始困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