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能吹神仙曲,跪地只为碗中食,赤足行走他乡路,满目皆是他乡人。异人不知曲中意,唯我独奏曲悲凉。他日若是能安生,谁愿流离做浪人。
第二日清晨,伯卿三人收拾好行囊,便往木竭村赶去。
“我们为什么要去木竭村啊?”钟不二换上一件紫青祥云袍,看起来完全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身上背着一个玄色镶金边的锦缎包袱跟伯卿身后,与伯卿跟阿离的装扮天差地别。他百无聊赖的踢着路边的石子,满脸不耐烦的盯着前面的伯卿问道。
“自北而南,云游需得途径那里。”伯卿头转过头回答,然后又继续向前走。
“那村子穷的狠,我们到了木竭村恐怕有银子都没处花,况且穷山恶水多出刁民,有什么好游历的...”钟不二捡起一根树枝一边抽打路旁的野草,一边撇着嘴不满的嘟囔着。
“伯卿是出家之人并没有许多银两,况且云游乃是修行之根本,岂可因贫富心生嫌弃。”阿离看着头顶的炎炎烈日,云淡风轻的说道。
“嗯,阿离说的对。”伯卿笑着欣慰的看着她。
“得,你们一唱一和的,说不过你们。”钟不二识趣的耸耸肩,不再搭话,只是继续跟着那两个人,磨磨蹭蹭的往前走。
过了半刻,三人都未讲话,再看那钟不二,早已满头大汗。他脚上那双黑金色的短靴也弄的满是尘土,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捂着胸口,艰难的跟在后面。
“只要翻过那座山,就离木竭村不远了,不二,你若累了,便歇歇吧。”伯卿见他半会儿没说话,于是安慰道。
“什么?!翻过那座山?我们还要翻山啊?!”钟不二用树枝指着前方一座高耸的大山,跺着脚吃惊的喊道。
“野猴子,你瞎咋呼什么?昨晚不是还上蹿下跳不是精神得很么?还在乎翻山?”阿离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很不理解,因为伯卿早已适应了这样徒步云游,而自己也感觉不到什么倦意,反而是钟不二,看起来难以承受的样子。
“谁说我在乎的,我不在乎,快走快走!”钟不二艰难的吞咽着口水,他甚至不想开口说话,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被太阳烤化了,连内里的单衣也被汗水浸透了。没有任何武艺傍身的钟不二,身体素质完全比不上前面的两个人。碍于面子,钟不二只能咬咬牙硬撑着说道。
原本村子离客栈的距离不远,只是这山极其陡峭,三人顺着小路走半刻钟才到了半山腰。
来到半山腰,出现了两个岔道口,三人不知该从那条路走。此时的钟不二早已体力透支,于是便开口,“道士,歇一会儿,我,不行了...不行了...”钟不二终于撑不住了,放起赖,摊坐在地上,一边掏出一块绣着淡蓝色的手帕擦着汗,一边艰难的大口呼吸着。
“好。”伯卿半蹲在他旁边,拿出水囊,递了过去。
“道士,我脚疼...”钟不二喝过水,缓了一会儿,体力已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噘着嘴扮做女儿家的姿态,娇滴滴的看着伯卿,撒娇似的拉住他的袖子来回摇。
“不然...”伯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御剑带他飞过去,毕竟,钟不二不像阿离体质特殊,也不像自己早已习惯了走路,他看起来还是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男孩子。
可是想起师父告诫过自己,御剑之术是金丹期的人才能练的,伯卿的年纪尚小便达到了如此境界,恐有心怀不轨之人加害于他,因此告诫此术不宜招摇,于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伯卿生生咽了回去。
“不然你背我...”钟不二狡猾的笑了起来,两颗晶莹的虎牙在阳光下极为耀眼,他扬起晒红了的脸,笑着对伯卿说道。
“这...”伯卿见他这个样子,不知如何是好,一时语塞。
“好不好嘛...伯卿哥哥...”钟不二又起了玩儿心,狡猾的笑着撒娇。
“路在那边,要回去就赶紧走。”阿离终于看不下去,指着下山的路,一脸冷漠的训斥到。
“阿离...不二的腿都快没有知觉了,你怎会如此狠心,竟然要赶我走,枉我对你一片真心...”钟不二说着,眼眶湿润,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你...只会做戏,骗子,要是不想回去,就自己来,休想让伯卿背你。”阿离不想理他,便转身去找路。
“伯卿...你看她...我都这样了...这腰都要断了...”钟不二见阿离走了,便更加过分的撒娇。
“诶?你们是外乡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伯卿听到声音,转身看向男子,只见此人身形高大,身材健硕,五官刚毅,且皮肤黝黑。穿着褐色兽皮制成的坎肩,下身一件打着补丁的黑色长裤,腰间有一竹笛。他背着一捆柴,身后还跟着一只大黄狗。“是的,敢问小哥,木竭村还有多远?”
男子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虽长得十分硬气,说话的神情却很淳朴憨厚。
“翻过山,有一个庙宇,过了那庙便是了,嘿嘿,我是木竭村的人,我带你们去吧。”男子一边笑着说,一边看像钟不二,“这位兄弟怎么了?”
“多谢小兄弟,他...”伯卿见男子十分憨厚,于是礼貌的谢过,刚要说稍作休息再赶路,便被拦了下来。
“小兄弟,我的腿快断了,恐怕要爬着进你们村了...”钟不二见此人心思单纯,又憨厚老实,赶紧诓骗道。
“可是摔坏了腿?来,我背你。”男子二话不说,扔下柴就背起钟不二。
“小兄弟,这山势陡峭,你如何背着他上山,还是我来吧。”伯卿见男子如此老实,才看出钟不二是在耍无赖,于是阻拦到。
“嘿嘿,折戟除了有股子蛮力,便没什么长处了,只是劳烦道长帮忙把柴绑在大黄腰上,它会拖着柴跟着我们。”原来这男子名叫折戟。
伯卿拿过柴,扛在身上,“我来吧,小兄弟,你叫折戟?小道顾伯卿,如今我们一起走,相互也有个照应了。”
“折戟?你娘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难不成当你是块废铁?”钟不二听后,笑着调侃道。
“嗯,村子里的人嫌我笨,是叫我废铁,不过这名字怨不得娘,嘿嘿,是师父给的。”折戟憨厚的笑着解释着,也不埋怨钟不二的取笑。
“你倒是个铁憨憨,人家骂你还笑得出来?真是个老实人。”钟不二趴在折戟背上,为他鸣不平。
“名字就是个称呼,折戟不在意,只要娘不生气就好。”折戟又笑着说道。
“伯卿,我找到路了,诶?他是谁?”阿离从一个岔道跑了过来,看见折戟背着钟不二,惊讶的问道。
“阿离,这是我们刚刚结识的小兄弟,他叫废铁。”钟不二得意的笑着,在折戟背上介绍着。
“废铁?”阿离疑惑的看着折戟,“你当真叫废铁?”
“嘿嘿,你若如此叫我,那我就是了。”折戟笑着说完,身边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围着阿离打转。
“阿离,这是折戟兄弟,他是木竭村的人,我们可以跟他一起走。”伯卿马上解释道。
“哦...原来你叫折戟,不过这名字确实没有废铁叫着顺口。”阿离蹲下身子抚摸着大黄狗,自言自语道。
“阿离,我们快走吧,折戟背着不二已经很累了,我们帮他把柴送回家再说。”伯卿见折戟口中总是念叨着自己的娘,于是不敢耽搁时间,怕他回去太晚家里的母亲会担心。
“嗯。”阿离接过伯卿身上的柴,“我们换着来。”
一路上折戟话很少,只是跟着呵呵的笑着,阿离则是一直要求跟伯卿共同背柴,而钟不二则是一刻不闲的打听木竭村的事。
原来木竭村之所以贫穷,是因为村中青年极少,大多数村民皆是些老弱妇孺,还有一些实在没办法出去的中年人。只要但凡家里有些小钱的村民,都把孩子送到镇上去做工了。
折戟母子则是一直靠着师父偶尔送来的钱,在村子里生活。传说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老人在家中守着村子,即便想要迁徙,也要留下一个老人在村中,否则就会给村子带来灾难。
半个时辰之后,四人终于下了山,再看山下,果然有一庙宇。
庙宇周围,荒草丛生,破败不堪,与镇上的寺庙想比,大相径庭,想来鲜少有人打理。
钟不二从折戟身上跳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庙门口,“这是什么庙?怎的如此荒凉?”
“这是仙女庙,原是些青年人来求姻缘的地方,不过村子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所以许久无人问津了。”折戟擦擦汗,认真的解释道。
“仙女庙?我们进去看看?”钟不二打趣的说道,“也给咱们废铁求段好姻缘!哈哈”
“这庙极其怪异,不仅不似平日的庙宇让人心生祥和之意,反而让人不寒而栗。不二,我们还是早些跟折戟回家吧。”阿离冷淡的看着仙女庙说道。
“不寒而栗?”,伯卿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妖气,身为纯阳之体,他本就不被邪物侵蚀,因此并无这样的感受。“阿离,你说这庙让人不寒而栗?”
“是啊,你不觉得很冷么?”阿离惊讶的看着伯卿,见他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
“那就先跟我回家吧,这庙又不会跑了,我娘还在家等我,见我迟迟不归,定要担心了。”折戟一边抚摸大黄的头,一边说道。
四人绕过仙女庙,又继续前行了大约几百米,于是便到了木竭村。
村中的草木繁盛,一派祥和之景。村民们见折戟带着三个外人回来,都觉得十分诧异。
“呦,废铁回来了,诶?这姑娘...废铁你这是把仙女带回来了?!”一个挑着水担的男人调侃的说道。
“嘿嘿,这是我半路遇到的几个外乡人,路过这里,要往南边走。”折戟憨厚的笑着,认真回答道。
“哥,你看那还有个道士,还有个公子哥,哎,我说废铁,你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敢往家里捡人啊...还捡了三个,铁大娘都多大岁数了,照顾你这废物还不够,你这心可真大!”另一个背着柴的男人一脸鄙夷的看着折戟,皱着眉说道。
“李家兄弟,折戟的朋友都是好人,娘不会生气的,何况他们待不了几天,没事儿。”折戟已然一副被骂惯了的样子,只是红着脸,低头红着脸解释道。
“哼,谁管你的事儿,看你那傻样儿就生气!到时候别来我家借米才是,哥,咱们走。”那弟弟恨铁不成钢的啐了一口,扭头就要走。
“废铁,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弟弟就这样,咱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心肠热,回头缺什么尽管来哥哥家里要,我们不差你那一口两口的吃食,别往心里去啊。”李家大哥拉过弟弟,又调侃着说道。
“哎,怎么说话的?敢情把我们当要饭的啊!本公子在曲桐镇那可是有名号的!老子有的是钱!呸!狗眼看人低!折戟,我们走!”钟不二气愤不已,赶紧从身上精致的紫金色刺绣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得意的在兄弟二人面前晃来晃去说道。
“呦,金子!”李家哥哥双眼放光的看着钟不二手中的金子,别说金子,在这穷乡僻壤,能拿出一锭银子来显摆的人也不见几个。
“收起来,别无端生事。”伯卿见钟不二如此招摇,便紧张起来,倘若因为他们给折戟母子二人添了麻烦,就不好解决了。
“哦。”钟不二噘嘴嘟囔着,却还是乖乖收起金子,“哼,我说什么来着,穷乡僻壤出刁民!折戟,那咱们走...”
于是四人便转身离开,留下李家兄弟二人,傻呆呆的站在那里。
穿过一条小路,便是一间茅草屋,屋顶塌陷,看起来十分危险。“到了,嘿嘿...这就我家。”折戟温柔的笑起来,指着茅草屋。
“这...这是你家?这房顶...”钟不二吃惊的看着折戟背后的房子,目瞪口呆的喃喃道。
“戟儿,是你回来了吗?”铁大娘风风火火的从茅草屋里走出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