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听了这话,仿佛突然又充满了力量,为了娘,为了那些被迫留在村子里的老妇人,她们孤苦的生活,皆因眼前的仙女神像。想到这里,他的怒火瞬间被燃了起来。
折戟站了起来,肩膀的兽皮坎肩被渐渐凸起的不知名的尖锐顶出了两个破洞,破洞之中的尖锐像是两个刀锋,明晃晃的闪着,他紧握的双拳散发着金色的光,而双拳之中流淌着如柱的血滴在地上,晕开了两朵似云的血迹、而双眼也又一次散发出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坠入凡尘的神兵。
他忽而奋力跳起,跃到神像的头顶,继而重重的一拳砸在了神像的头顶。“我!要!杀!了!你!”折戟双眼泛着金色的光,整个人似着了魔一般狠狠的说着,而他的双手也又一次疯狂的向神像不断的进攻。他的动作极快,几乎看不清楚他的拳头,那双拳也因他越来越重的发力而变得发出耀眼的光芒。几番攻击之下,只听“啪”的一声!那仙女神像硕大的头颅便应声而落,重重的砸在地,爆裂成一摊沙子,又飞向四周消失了。
“好啊!折戟!”钟不二大声的喊着。
“你鬼叫什么。”被吓了一跳的阿离不嫌弃的看向钟不二。
“我弟弟,好厉害啊!”钟不二兴高采烈的看着折戟,兴奋的跳了起来,那神色就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造人嫌弃了。
“老子今日便让你粉身碎骨!”折戟并没有听到钟不二的声音,只是打红了眼,那双坚定的眼睛赤红之中泛着金色的光芒,如烈火一般。他发了狂的对着无头神像继续拳打脚踢,只见不一会儿,那神像已经布满了鲜血。
“神像,也会流血?”钟不二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伯卿问道。
“不好,折戟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失血过多。”伯卿皱着眉,严肃的说道。
“你说那是废铁的血?那么多的血...这可不行!”钟不二大声喊着,“废铁,休要恋战!快些把心脏取出来!”
“杀了你!你这魔物!魔物!”折戟越是亢奋,幻听与幻觉也会越加严重,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只能奋力的释放力量,以此来缓解肩膀越来越严重的疼痛感。
“阿离,快提醒他位置。”伯卿赶紧说道。
“用不着了。”阿离盯着神像淡淡的说道。
原来神像全身上下早已被折戟砸的近乎粉碎,只在一刹那间,仙女神仙崩塌了,整个神像炸开,只见一大团散沙在半空中盘旋,又散去。
“就是那个!”阿离大声喊道,“折戟!捏碎它!”一团红色的心脏在消失的散沙里显得醒目,折戟立马紧紧的攥着心脏,而也就在握住心脏的那一刻,他突然晃了神。
“怎么回事?”钟不二见折戟呆滞的停留在半空中,皱着眉问道,“伯卿,他干嘛呢?”
“别急,先看看情况。”伯卿皱着眉说到。
折戟悬在半空中,手里握着仙女的心脏,仿佛被操控的行尸,表情呆滞,双眼直直的往前看着。
半晌过后,只见折戟在空中回过神来,缓缓握紧了那颗心脏。随后便一手将其捏碎。
“废铁,快下来!”钟不二眼看折戟的神情越来越痛苦,便焦急的喊道。
悬在半空中的折戟早已耗尽了全部力气,他刚要回头,便忽而坠落在地,陷入了昏迷。
“快扶他做好。”伯卿皱着眉收起法器,赶紧说道。
钟不二赶紧动手将折戟扶起,于是伯卿便坐在他身后,开始为他运功疗伤。
就在疗伤进行至一半的时候,伯卿猛然发现折戟的臂膀处有两个尖锐的凸起,他眼看着两个明闪闪的弯刀状物体慢慢被折戟的吸收回身体,没有一点痕迹,这让伯卿极为纳闷。难道折戟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操控他?那尖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伯卿来不及多想,折戟的伤势极为严重,只能先想办法让他恢复。
疗过伤之后,伯卿又从无极匣内拿出一颗发着粉色光亮的仙草,他掰下一片嫩叶,放在折戟嘴边,那仙草便自动化入折戟口中。
不多时,折戟便醒了过来。
“折戟,好些了吗?”钟不二关切的问道。
“好像...不疼了...”折戟看着双手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了,“嘿嘿,伯卿道长,真是神人啊...”
“你才是神人。”阿离看着折戟,“你打败了魔物,不过刚刚怎么回事儿?”
“这个...我们回去再说吧。”折戟抬头看着仙女庙,却发现,庙宇已经消失了。
“你捏碎了仙女的心脏,打破了诅咒,以后,村里的人自由了。”伯卿温柔的笑着看向折戟,欣慰的说道。
“我?不是,嘿嘿,是伯卿道长,多亏了你那粒仙丹!”折戟看似与刚刚疯狂的样子全然不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憨厚。
“刚刚你可神勇了,现在看来,你比伯卿可厉害多了,傻弟弟。”钟不二笑着拉起折戟。
“我们先回去吧,折腾了这么久,娘见我们不回去,会担心的。”折戟说着,便赶紧要往家里走。
“好,我们先回去。”钟不二见他已无大碍,便勾着他的脖子笑着说道。
几人走了几步,折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不存在的仙女庙,沉重的低下了头,又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刚刚捏着心脏,傻乎乎的杵在那儿,怎么回事儿?”钟不二担忧的问道。
“边走边说吧。”折戟皱着眉,讲起了刚刚的事儿。
原来,这心脏在讲故事。
这仙女,原本是一个修行千年的小仙,虽是位列仙班,却迟迟得不到重用。于是她心里便生出怨怼,私自下凡,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既掌管不了仙界,那便掌管凡人。
因这木竭村穷苦,她便选了这里,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穷苦之人最是真诚。于是便在这木竭村幻化了一座庙宇,又化作一尊神像。每次看到年轻的男女来求签,求姻缘,她都用自己的仙法,私自帮忙撮合那些男女。
时间久了,便觉得人间情爱十分美好。于是心里暗想,也要找一个与自己匹配之人,体会人间的爱情。
她从神像中分身出一个小姐的样子,在木竭村寻觅良人。那天,一个途径此处的富家少爷正跟村里人一起在仙女庙求签,仙女对他一见倾心,奈何这公子家中已经定了亲,不日便会成亲。
仙女不死心,于是用仙法迷惑了这位富家少爷,两个人做了足足一个月的夫妻。就在二人正沉浸在这种偷来的甜蜜之时,少爷的未过门的妻子来到村子寻夫,于是便惹了仙女发怒。
只因那公子一时争吵之际受了伤,于是便破解了仙女的仙术,又想起与她在一起已经一个月之久,便懊悔不已。
于是,在激烈的争吵之下,仙女大怒,将二人杀了。
从那以后,每逢村中有年轻男女来庙里求姻缘,仙女便施法让他们成亲。
至于被折戟看到的上吊的男女,却是情意相投才去庙里求签,可是男人见到了仙女显灵,被仙女的恐吓的全然不顾女子的性命,只想保全自己,因此女子才上吊自杀,觉得自己所托非人,而男子则是因为被幻觉幻听所扰,才吓得自杀了。
“这仙女...就是因为痛恨自己看错了人,才故意留住每户家中的老妇人,想要拆的他们妻离子散?”钟不二听完折戟讲的故事,觉得很困惑。“真是多此一举,人间自是有真情,她自己没遇到罢了。”
“不知为何,折戟觉得她或许也是出于好意。”折戟低着头,伤感的说道,“只是这方式,太过偏激了。”
“为何这妖怪都被情爱所扰?”阿离想起了张秀芝的猫,虽然不同,却都是为情所惑。“连仙女也是如此。”
“折戟,你应该累坏了,我们进去吃过饭便早些休息吧。”伯卿见到了门口,便不再提及此事了。
“娘,我们回来了...嘿嘿...”折戟见到在院子里打扫的铁大娘,又露出憨厚的笑容,仿佛那个赤手空拳打败魔物的神兵又不存在了。
“哎呦你们怎么才回来,快洗手吃饭!”铁大娘插着腰故作生气的喊着。
“吃饭喽吃饭喽!”钟不二跟折戟像孩子一样笑着跑了过去。
“折戟,不太对劲啊...”阿离淡淡的对伯卿说道。
“嗯,你看到了?”伯卿问道。
“嗯,我猜野猴子也看到了。”阿离挑着眉学着钟不二的样子,得意的说道。
“既然是朋友,迟早会了解明白的。”伯卿见阿离学起钟不二,那样子十分好笑,于是便笑呵呵的宽慰道。
“走,吃了饭睡觉,太累了。”阿离拍了拍伯卿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道。
于是几个人便又围坐在桌上,其乐融融的吃了晚饭。
许是今日大家都累坏了,吃过饭,便都睡下了。
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第二日清晨,铁大娘急匆匆的跑到几个年轻人的房里,激动的推着正在熟睡的折戟,“戟儿,别睡了,快醒醒,你师父来了!”
“师父?”折戟一听见师父两个字,立马清醒起来,穿好衣服,又帮钟不二盖好被子,赶紧跟着铁大娘往外走。
天色正微微亮,母子俩来到院子里,只见一个身型挺拔,身量精瘦的中年男子的背影立在清晨的寒风中。
日出的微光投在他如雕塑般稳健的身上,只从后面看,便可以感受到那单薄的身影中有一丝苍凉之感。
只见那人一头青黑色的长发轻轻束起,双颊几缕碎发松散而飘逸,近看其容貌棱角分明,可谓面若刀削,眼神之中一股浓浓的杀气,轻抿的双唇似笑非笑,潇洒俊逸的外表之下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气息。而身后则背着一把一人高的大横刀,那刀看起来足有百斤之重,并无刀鞘,刀身被厚厚的脏布缠着,此人看似平平无奇,但一接近,便让人觉得气势逼人,可见其内力十分深厚。
然而定睛细看,那消瘦的下巴却细细密密的布满了胡茬,神情之中尽是颓靡。而身上的墨蓝色袍子也已经褪了色,还打着几个补丁,那几处新染上的血迹则显得分外刺眼,脚上的鞋子更是又破又脏,甚至露出了半截脚趾,最醒目的还是他腰间拴着的那个大大的枣红色的酒葫芦,一看便是个嗜酒如命的主儿。
“起来了?”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且略带几分沧桑。
“师父,折戟来迟了。”折戟皱着眉紧张的单膝跪地,双手施礼。
“无妨。”男人走过来扶折戟起身,浑身撒发着酒气,看似摇摇欲坠,动作却又极其稳健。原来这个邋遢颓靡的醉汉便是传说中的刀圣——宿铁。
“师父您醉了,快请进里屋,娘早就备好了茶。”折戟起身,赶紧上前搀扶着醉眼迷离的宿铁。
“嗯...”宿铁含糊的回应了一声,于是便将整个身体都依靠在折戟的身上,而他身后的大刀正一下一下的砸在折戟的后脑勺,折戟疼的不敢吭声,只得皱着眉咬着牙扶他往屋里走。
“师父,折戟去烹茶。”折戟将师父的身体稳稳的靠在家里唯一的一把太师椅上,便转身去烹茶了。
“折戟,你去哪儿了?”钟不二从屋里走出来,东张西望的找折戟。“诶?这醉汉是谁啊?”他来到客厅,见宿铁醉醺醺的躺在那张平时折戟不让任何人做的太师椅,疑惑的问道。
“嗯...”宿铁含糊的喘着粗气,似是快要睡着了,并没有理会他。
“喂!醉老头儿,谁让你进来的?这椅子不能躺!快起开!”钟不二见宿铁不回应,立马气的跳着脚喊道。
“别吵...睡一会儿...嗯...”宿铁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钟不二,嘟囔了一句便继续睡。